“看来陛下什么都知道,”裴凌泫自嘲,撩开袍袖跪下,“臣知罪。”
我凝视他,他携母妃残部助我,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
“王素鲤入宫那日,你干了什么?”
“臣派遣两个小宫女出现在王素鲤必经之路上,然后授意她们散播流言,”他答得坦荡,既然做得,何故不认,“说臣会是下一任凤君。”
扶相与倏地扭头,咳出血来,陆羽升急得上前扶住大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急救丹药。
裴凌泫盯着我的鞋尖,也是一派俊颜。
他也是进士出身,也是苦读多年挣扎而上。
夜深露重,白草上无端出现露水,沾湿他的袍脚。
“蛊的事,你为何不先告诉我?”
这件事,太重要了。
我攥紧衣袖,想听听他的回答。
“蛊?”
裴凌泫忽地冷笑,深吸一口气,不顾死活,在月下凄然一笑。
他不自觉昂起头,这种兴奋感连带着骨头都在作响。
“陛下真以为是酒宴,”裴凌泫觉得自己离死不远,“这蛊是陛下出生没多久后就种下的,哪是什么三皇子残部。”
骇然,所有人都被这句惊到了。
空气瞬间凝滞,我上前想让他说清楚,腰背被什么东西怆然一击,在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
“全是姨母的计,”裴凌泫哈哈大笑,站起身,冲着扶相与,“你猜你那日为何会被引到冷宫去,姨母是为了看你适不适合当承接蛊虫的器皿。”
陆羽升总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脚底板灼人的疼,他会不会事后被陛下灭口?
“你骗人?!”
我捂着胸口,有些不愿意接受。
母妃,母妃怎么会跟这件事有牵扯?
“表妹,你出生在冷宫,”他露出白齿,笑得同样决然,“生下来便气息全无,姨母用尽办法都无果,万般无奈下才想到用噬心蛊试一试,万幸,成了。”
“可蛊虫在你胸膛搅,不引出来迟早都是一个死字。”
他转身又对上扶相与:“这不就是一个天生的好壳子?你八岁就见过他,可有印象,全无!这就是证据,很多记忆都是碎的。”
裴凌泫觉得自己输到彻底,永远都在扶相与面前自惭形愧。
“你也是蠢,别人跟你说上几句话便想把心掏出来,”裴凌泫想起姨母对他说得话,描绘那副场景,“姨母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对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敞开心扉。”
“姨母还在想如何让你引出表妹的蛊,没料到是你主动引狼入室,省了不少功夫。”
接二连三的打击叩在扶相与的心扉,印象里的淑妃娘娘比他的母亲都多了几分爱护。
然后有人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针对他精心设计的骗局。
所有的温情脉脉都是掺着算计的刀子。
裴凌泫一向心思沉稳,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觉得轻易看不透他。
“若想表妹你活,扶相与就必须得死。”
他在尝试把隐晦的、见不得人的那一面通过叙述伤人真相的方式反刍出来,一切都由他接手,一切都由他承担。
裴凌泫漠然看着萧晚卿和扶相与相爱。
他想尽办法想让表妹对权势感兴趣,结果发现不如拿扶相与为诱饵。
后来他想,美人和江山,孰轻孰重她应该知道。
扶相与和大业比,应该不够格。
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裴凌泫失魂落魄,他本要做一代权臣,陪侍在自己的君主身旁,现在看来都是枉然。
“求陛下赐罪,”裴凌泫跪伏,“贬臣为庶人,掳去官职。”
“你有罪,我岂不成了罪臣之首?”
月光落在我惨败的脸上,咬牙时,肩颈处凸起青筋。
混账!
我是混账!
气血上涌时,脑子里那根弦嗡然倒塌,所有的杂声全拥上来。
有人在咒骂我,骂着骂着,连我自己的声音都冒出来。
是我负你。
我的声音沙哑悲恸,神情微妙。
裴凌泫仍坚持:“臣不敢。”
“好,我成全你,”源起于我,我木然下旨,“陆羽升,传孤口谕,废去裴凌泫官职。”
众叛亲离,独属于我的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