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间来到相与面前,想伸手扶起他。
裴凌泫骤然出声:“表妹,他活不了多长时间,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姨母的心愿,杀了他吧。”
相与周身一僵,没有接受我的簇拥,而是同样跪在地上:“求陛下收回废裴大人官职的旨意。”
十分倔强,和日日跪在我面前受折辱的神态重合。
年少时,我想为你买尽天下荷花糕。
成亲后,我竟然想把你圈在内宫,做一辈子的死生怨侣。
“陛下欠我,不是吗?”
他居然学会了要挟。
好长进。
裴凌泫指尖微微一动,整个身子侧过来,不敢相信是谁替他说话。
是,我欠你。
“为什么?”
我闭上双眼,心中柔软早被横七竖八捅个破天。
“我不怨淑妃娘娘,”疼惜幼子乃人之常情,相与累极,脱力许久还有一口气强撑,若让他和淑妃娘娘立场对调,他未必做得更好,“裴大人也是按吩咐办事。”
他应该快死了,阿晚身边没人陪伴,该有多难熬。
“你认真?!不为自己求一点?”
有长进个鬼,脑子是被水浸了吗?!
我想对他吼,可唇角根本抬不起来。
“相与一生,别无所求。”
混蛋啊,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不给我留点话吗?
他主动直视我,死气沉沉的茶色瞳孔中再无星光。
我捂着脸,腰身无力瘫软下去,遏制住喉咙里的痒意,总有东西在挠。
陆羽升传完旨意刚回来,被我厉声制在原地:“把旨意给我追回来!”
???
“快去!”
见我神色严肃,忙不迭追出去。
还真是昏庸上了,朝令夕改以后谁还把我的旨意当真,无奈,谁叫这人叫扶相与。
“阿晚,”不唤陛下时,相与眉目也多了几分柔情蜜意,“把酒壶给我。”
残忍,他太残忍了。
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要我将毒酒递给他?
我开始恨,但我又好爱他。
手脚不听使唤,触到冰冷的瓶身时生出报复的心思。
“好啊阿与,”眼尾通红,都没意识到那沙哑的声音竟是我自己,“你死了我就平安了,娶上几房侍君好过逍遥日子。”
他不在意,我凑近他,他想从我手中将酒壶拎走。
我拒绝。
相与本就跪在地上,我示意他扬起头,小指勾上紫玉铜壶,上面的饕餮纹路清晰可见。
清冽酒水被我灌进他的口中,如饮琼浆玉液。
相与甘之如饴。
从发丝到脖颈,白皙似乎揉进了骨子里,光芒笼罩之下尽显不同。
毒性很快在他的五脏六腑蔓延,脊背一软,我尽可能环住他,拥住逐渐僵冷的人。
血从他的右眼眶中漫出,作为惨白面孔上不多的艳色点缀。
“照顾好自己,”相与气息减弱,贴近我的怀抱,说话的力度也在变弱,“食言而肥者……不堪托付……也作不得数的。”
他好冷,牙关都在打寒颤,所以下意识贴近萧晚卿。
五感本就不强,现下更弱了。
年纪轻轻却一副风烛残年之相。
他好像身处一片汪洋大海之中,船身颠簸,晃得他视线模糊,但确实久违的安宁。
相与不多的鲜活气息尽数殆尽。
死寂,无声。
像雪花般疯狂向我袭来。
我亲上他的额头,泪珠滚在他的面上,将一片片发丝结在一起。
“小蠢货,”我吻了又吻,“这次该轮到我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