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扶凤君的母亲求见凤君。”
小李子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
礼部有个小官正战战兢兢地等我的应答。
说起来好笑,拦住我的轿撵时还有几分硬气,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批奏折的手没停,奏折看了好几遍,无非就是向孤要钱。
钱钱钱。
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贪官污吏拿了孤的钱。
孤那么多的钱到底去哪了!!!
陆羽升是今年刚考上来的进士,也不知道几甲。
他心里惴惴不安,见上面的女子手腕一挑,好像打了一个叉,威压感十足。
扶凤君,扶大人。
小子眼里露出憧憬的光。
在白石学堂的时候,扶大人的课是极难抢的。
听人说陛下因扶大人病重取消了婚礼,等大人身体养好了再行册封礼,又将未央宫的一众仆从里里外外筛查了一通,省得让他们打扰扶大人养病。
不知道现下扶大人的病如何了。
我不理会外面的声音。
“孤为什么要信你,”我扬起声调,眼底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个微末小官,居然敢污蔑朝廷一品大员?”
陆羽升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将身子压得极低:“陛下若不信我,大可不必见我。”
怎么一个动不动就跪,孤这么招人嫌?
我坐回龙椅,凤眸半阖,手中把玩着一枚精巧玉佩。
“听说你在白石学堂进过学。”
陆羽升疑惑,陛下怎么问起了这个,斟酌起用词,决定还是称呼大人:“回陛下,卑职还在白石学堂和扶大人曾有过一课之缘。”
长久的无言。
相与和他的母亲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好,但应该也没有那么僵。
让他母亲进宫看顾一下,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我薄唇轻抿,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跪在下方的陆羽升一直不见陛下开口,还以为自己所求之事会吹掉。
屋外守着的人再次重复:“陛下,扶夫人求见。”
我从工部户部圈出十来个名字,朱笔运动,那本名册宛如阎王手中的生死簿。
“允。”
上位者自带的轻蔑与不屑。
不知道究竟在回答哪个问题。
我抬手,将手中的花名册狠狠甩至陆羽升身侧,花名册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落在他脚边,纸页翻动间发出刺耳的“哗哗”声响。
“先办小的,大的留着过年宰。去找大理寺少卿,他会协助于你。”
“由你全权负责,败了……”,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敢来找孤,就得有承担失败的后果,“提头来见,滚。”
陆羽升兀地和我的目光对上,少年的声线颤动着,如果我不在恐怕即刻就会激动地跳起来。
风浪越大,越是惊心动魄。
他不惧。
“臣领命!”
独有的蓬勃朝气在殿内肆意弥漫,陆羽升步伐轻快,像是脚底生风,行至殿门即将离开时,他身形陡然一转,动作干脆利落。
“陛下,可否让我见一下扶大人。”
“不急,你们总有机会相见。”
我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平稳,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与态度。
“臣等着,期待和扶大人见面的那一天,”他语气轻快又带着几分期待,忍不住滑嘴几句,“陛下,新婚快乐。”
陆羽升走了许久,案桌上的空白纸面在不知不觉中写满了“扶相与”三个字,字迹劲遒,力透纸背。
相与性子虽不跳脱,平时也是沉默少语,但好歹不像现在这样的病气沉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好像病了好久,都快两年多了。
我的脑子也乱乱的,像是糊进了一坨浆糊,总是下意识暴躁。
陆羽升身上的鲜活气息着实太重,他一入画面,整个色彩都会变得浓郁鲜艳。
我希望相与也这样。
你在想什么,我恨恨道,也真是自甘下贱。
把他的自尊碾碎,让他离不开你,这才是你的终极目的。
只要死不成就行。
满心烦躁,重重将笔摔了出去,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一分为二,断成了两截。
我眉头紧皱,愠怒之色冲出。
不经用的破烂东西。
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目光又不自觉地又落到那支断笔上。
啐了一声,咒骂起自己,又将它拾起。
摩挲起上面的缝隙,扎手得很。
让他母亲去看看吧,或许相与会畅怀些。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我做出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个决定之一。
未央殿内,相与斜靠在床榻上,提不起精神。
王素鲤站在光亮处,脸上冷冷,看不出半分母亲对孩子疼惜的神态。
她的唇角一张一合,吐出的都是刀割般的字句:“贬妻为妾,看看我们家出的凤凰儿。”
未央殿内,光影斑驳。
扶相与斜倚在床榻之上,身形单薄而又落寞。
他的精神气早就被蛊虫搅走大半,为数不多的则匀给了萧晚卿。
王素鲤周身被暖光笼罩,可她的脸上却一片冰冷。
毫无温度,不见半分寻常母亲对孩子应有的疼惜与慈爱。
还真以为陛下对他多么情真意切,要不是她刚刚在廊角听见两个嚼舌根的小宫女,才知道她的这个好儿子在宫里原来是这样的处境。
语气中满是嘲讽与失望,不像面对自己的孩子,更像是面对自己的仇敌。
扶相与只是静静默着,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王素鲤。
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争吵和责难,在他的生活中发生过无数次。
伤人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再怎么无视,还是会在他的心口上扎上一刀。
爱孩子貌似是父母的本能。
对扶相与而言,这句话不成立。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卷,动作迟缓。
“读书读傻了,”王素鲤不屑地看着扶相与,这个孩子她从小就不喜欢,“要不是为了你哥哥,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