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猫儿爬进那扇窗户前，杏娘就见过这个小姑娘。

她不止一次透过二楼那扇窗户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熟练的顺着树干爬上小雀楼的屋檐，离她家的窗户也就四五米的距离，女孩就缩在屋檐上用不知哪薅来的草叶编小动物，她觉得有趣，便也撑着脑袋远远注视着女孩，也不到半刻钟吧，只听院内就传来鸨母的叫骂声，接着鸨母的鞋就以一个精妙的抛物线飞到了女孩的脸上。女孩慌乱的放下手工作品，捧着那双鞋慌慌忙忙的准备跑路，她没有错过一个细节，除了草蚱蜢外，女孩还将一个泛着光的金属物件一起藏到了屋檐的砖缝里。

“你这活该烂疮死的贱蹄子！说，是不是你偷的？”鸨母在树下叫骂道。

“我没有偷东西！”女孩顺着树爬了下去，辩解道，鸨母似乎并不相信，她撵着女孩就要打，女孩的身形十分灵活，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起来，难怪爬树爬的那么熟练，敢情这么练的。

之后她又数次见到这个女孩来屋顶藏东西，有时鸨母会察觉到什么，叫骂着来抓她，可她藏的隐蔽，鸨母从来也找不到证据，最多打骂几下泄气罢了。

小丫头有点狡猾，但还是不够聪明，杏娘摇了摇头，心想。她以为脏物只要不被找到就就可以继续偷窃，却想不到鸨母既然已经认定她会偷窃，肯定会更仔细的盯着她，结果又怎么会好呢？

果然没出几个月，小姑娘就被人赃并获了。

小雀楼的打手从屋檐砖缝里搜出了她偷来的所有脏物，鸨母在细密的春雨里把她绑在树上狠狠抽打，雨水渗进绽开的皮肉中，想必很不好受吧，杏娘皱着眉头，有些不忍心听院内凄厉的惨叫。

她当然不会受太久的罪，这个院墙内的女人都属于商品，店家不会让商品变得太破败，起码在鸨母从她身上赚回这些年的成本前不会轻易让她报废的。很快鸨母和打手就走了，把她丢在那棵树下，不至于死，却也不算活的多好受。

她摇晃的站了起来，又像往日那样攀上了这棵杏树，有几次险些脱力掉下去，看的杏娘都胆战心惊起来，但最终她还是平稳的落地，回到了平时常呆的那处屋檐。她在冰冷的雨里蜷缩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止不住的发抖着。

杏娘叹了口气，朝她所在的方向喊道：“小姑娘，你来这边。”

她已远远注视了这个女孩数月，可这还是第一次对上眼神，女孩怯生生的抬头望向她，这张脸还带着些许稚嫩，最多十三、四岁吧。女孩并算不上典型的美人，但一双大大的深棕色眼睛充满生机，这不是繁华似锦的皇城能养育出的眼睛，她的故乡一定在一个有风沙和旷野的地方，等她再长大一些，或许能利用这双眼睛吸引几名恩客的注意，为自己在院墙内争取得一席之地。

“不了，我脏。”女孩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摇了摇头。

杏娘趴在窗边，朝她招招手，说：“我不介意，你过来吧。”

女孩还是不愿意过来，于是杏娘换了个方法，她同女孩攀谈起来，问你叫什么，他们为什么打你？

女孩比想象中要真诚，并没有试图给自己的错开脱，她说：“我叫猫儿，因为我偷了客人东西，他们才打我。”

“为什么？”杏娘问。

猫儿低下了头，她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说：“我需要钱，没有钱他们不会放我走的。可我得回家，爹娘和弟弟都还在等我。。”

“你在这多久了？”

“五年。”

五年，杏娘眼色一沉，她虽没有深入接触过小雀楼的行当，但也很多店家会从一些贫苦人家买来年纪小的孩子，花个几年从小教养，所需的成本反而比买直接就可以接客的女人低，因为穷人家只要能把没用的女娃甩出去就好了，根本不期望能赚多少。

猫儿的家人如果真期盼她回去，怎么可能五年都不来寻呢？这孩子怀抱着的，不过是一场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