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竭的灵魂还带着点水分，尝上去有点咸。这对于八百年没尝过味道的人来说足够品味一番了。莫埃打了个饱嗝，一抬头，骤然亮起的刚忙刺得眼睛发疼，因为凑得太近，莫埃除了亮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缀着荧光闪烁的紫杉木魔杖挑了挑男巫的碎发，莫埃的眼皮被刺激得不停地眨，剔透的双瞳里倒映着魔杖上的光芒，好像晴朗的夜空中星光明媚。
“太亮了，汤姆。”莫埃抱怨道，他后退两步想用手里的羊皮纸挡一挡，但手腕马上被捉住，后退的步伐也差点被此前巨蛇撞出来的碎石绊一跤。
汤姆.里德尔没有照顾他的心情，把人抵在沟壑填满污垢的粗糙墙面上，用探究的目光望进清澈的眼底。无数次的摄神取念告诉汤姆，莫埃是个言行极其一致的人，但他也一直都明白，这不代表他掌控了莫埃。
所有人犯了罪都会有不同的心理活动，或会自觉愧疚，或会担心惧怕，摄神取念会如实地把这些想法告诉他。这让汤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众不同，他毫无同理心，让冒犯他的人遭受厄运只会感到心情愉悦。
可莫埃更加特殊，这个男巫犯下罪孽后心静无波，消沉与暗喜都不存在，杀一个人与吃一顿晚餐无异。这意味着即使把莫埃所有记忆和情绪都掰碎了查看，你也只能看见他脑子里无比浅显的一顿晚餐滋味。
这个男巫仿佛会一种天生的大脑封闭术。这让汤姆有些恼火。
幸好，因为迷恋亦或是爱慕，莫埃听话极了，就算难受也不过是疑惑地睁着眼睛，任由生理性凝聚的泪水从眼角落到下巴上悬着。
“你相信她？哪怕连邓布利多都没有找到我的破绽，哪怕我拥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觉得自己哪儿出了问题。”汤姆说。
汤姆一眼不错地注视着莫埃，他没打算接着隐瞒，其实他等这一天很久了。每当他以为会与莫埃站在对立面的时候，这个男巫都能出乎意料地自我欺骗，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把自己糊弄到现在，而如今，就在他以为能放松警惕的时候，莫埃又以不同寻常的嗅觉察觉到了他的伪装。
他其实并不愿意与莫埃为敌，除去那微不足道的感情因素，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莫埃的魔法太强了，还拥有着让无数巫师趋之若鹜的能力。无论如何，汤姆绝不愿意让邓布利多获得他的小蛇。
“时间转换器很好用，我上次也借来用过。但我得说，这不能百分之百骗过邓布利多教授，”莫埃被光闪得不停眨眼，他其实想仔细看看汤姆的情况，但除了光亮还是光亮，“你真的没事吗？”
汤姆嗤笑一声，先发制人：“比起我，你现在更应该关心这位‘你相信她’的新朋友。她死了，被你杀死的，莫埃，你说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告发你……”
“不是朋友，”莫埃强调，忍不住用自己的魔杖把那根扰人的紫杉木魔杖移开一小段不会妨碍对方继续观察自己眼睛的距离，认真道，“我不需要其他朋友，对吧？”
这是汤姆第一次看到莫埃与桃金娘混在一起时说的话。
又是这样，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无比自然，没有丝毫弄虚作假。正是这样才会骗过众人的眼睛，这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没人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是善是恶。汤姆想。如果用心思单纯来佐证莫埃的善未免过于草率，可如果用杀了一个人来论证莫埃的恶同样太过片面。
莫埃和他是不同的，不是一个迷情剂酿作的怪物，是正常的男巫。汤姆清楚地知道莫埃是有感情的，并且感情充沛。作为被莫埃迷恋与爱慕的对象，没人比他更知道莫埃的有多么爱他。
可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做到毫不留情、干净利落地杀死自己昔日的同学吗？
一个尖锐的矛盾——爱与无情同时落在莫埃的身上，显得这个人荒诞又违和。
“我不需要别的朋友，对吧？”
这句话使汤姆不可避免地往最自负的那一面想，那是最理想的状态。莫埃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为他改变立场、为他封口，甚至为此罔顾道德。
未来最伟大的男巫当然值得莫埃的全部爱戴，他当然是值得的。
爱是具有强大力量的。是的，汤姆开始相信邓布利多这个论调了，因为爱让一个毫无恶意的巫师对无冤无仇的女巫痛下杀手。至少在这次之后，莫埃就被迫站在了他的阵营里，他们都不是邓布利多能容得下的那类人。这些收获都是他往常不屑一顾的‘爱’带来的。
他享受这一点，并很可惜因为莫埃的心思简单而听不到对方内心为了爱情而做出的拉扯和让步，那些纠结的情绪一定会使他很愉快。这份得意冲淡了他难以掌握莫埃的那份恼火，汤姆甚至有些报复性地想要笑两声作为嘲讽。
看啊，邓布利多，你也有走眼的时候，你以为你喜欢的学生是个干干净净的吗？你以为你多么聪明，永远不会被蒙骗吗？
“我很高兴你记住了这一点，今天的事暂时会成为一个秘密。”汤姆的唇瓣压着一份自得的弧度，“今晚我们都了解到了各自的小秘密，这很浪漫，对不对？它让我们的感情更牢固。”
他放开了莫埃——再如何使用摄神取念都是没有意义的，杖尖上的荧光闪烁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恢复咒。
因为室内气流涌动而被扇灭的如豆灯火重新燃了起来，汤姆使用魔法是非常具有观赏性的，魔杖的每一个晃动幅度都精细无比，每一个咒语的力道都恰到好处，和莫埃这种一股脑把魔力往魔杖里塞完了再考虑战术的粗暴风格大相径庭。他消除了室内所有魔法留下的痕迹，只剩下蛇怪造成的撞击。
在撇清自己嫌疑的同时，汤姆留下了这些撞痕作为小小的警告，也用来满足自己让整个城堡惊慌的虚荣心，这意味着：有一只怪物活跃在城堡里，继承人已经归来。
莫埃边揉着眼睛边看汤姆行云流水地善后，再度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没事吧？你刚才……”
莫埃想了想贫乏的形容词句：“你的灵魂不太对劲，你刚才……好像要散开了，就差一点，如果你刚才把沃伦害死，你就会散开。”
这个形容有点抽象，但汤姆听懂了他的表达。
“和你最近的研究有关吗，”莫埃努力回忆那个专有名词，“假设Hor……Horc……”
“Horcrux（魂器），”汤姆竟然直白地说，“是一种将灵魂分裂的魔法。”
“对，就是这个，”莫埃用羊皮纸一敲手掌，脑子迟钝地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
他对汤姆研究的难以理解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一个正常人想要把自己的灵魂分裂，这听上去比占卜者温德林因为喜欢被焚烧而故意被麻瓜抓住烧了四十七次还令人费解。
“要听听吗？我一直很愿意告诉你我所了解的知识，但你太缺乏好奇心了，”汤姆扬起一个莫测的微笑，这是他目前最得意的一件事，也是他与普通巫师的天壤之别，“这是一项伟大的研究。”
在刚刚掌握了莫埃的罪行作为把柄后，他也不介意将这分享给莫埃。
这个孩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深渊里。那可是比杀死一个无辜者更罪恶的事情，汤姆很感兴趣对方能接受到哪一步。
“这是……被允许的吗？黑魔法防御术的课题？” 莫埃蹙起眉。这怎么看都没有半点要防御的意思。
他知道汤姆痴迷于这项课题已经将近一个学期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对方的研究内容有多匪夷所思。每年的期末考试已经很要命了，他从前听到课外研究课题就头疼，汤姆也从来不会不识趣地在约会时和他讨论这些过于繁琐的无趣内容。他只爱听妖精起义或者灭巫运动，精彩得像听故事。
“被校规限制的学问是不会有成果的，我们难道要拘泥于这一点吗？”谈论到心中隐秘，汤姆的语气总会习惯性地压下半分情绪，显得克制又理性。他向斯拉格霍恩教授套取关于魂器的情报时就是这样骗过了对方，打着学术研究的名义，用‘天才的好奇心’作为理由，这项研究终于有了阶段性的进展，他在初步尝试使用了。
对于莫埃，特别是刚刚得到莫埃杀害同学作为把柄时，汤姆的态度要更放肆一些。不仅仅是魂器的研究需要参考莫埃的能力，他正好想要看看莫埃能接受黑魔法到什么地步。在黑魔法中，他所知最邪恶的就是魂器。以巫师的良知作为代价，把罪恶酿造成永恒的生命。
斯拉格霍恩是一个相当开明的教授，在他的教学生涯里涌现过无数身具奇才的巫师。他了解这些孩子有着无比珍贵的求知欲，这是天才所独有的。一锅好的魔药不可能全是由漂亮草药填充而成，炮制的青蛙脑、腐化的土扒貂肺块……加入这些不好看的素材无可厚非，这是正常的。所以他总是支持他们，包容他们的奇思妙想。
可斯拉格霍恩还是被汤姆的那个问题吓到了。汤姆想起那位教授脸上难以置信的怔然不由掀了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