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没有再叫，她非常灵性地一百八十度扭头看了主人一眼，拍起翅膀飞出了窗子，就算长大不少，它在茫茫夜色下还是小小一只，像一朵雪花掠过菜园。

“你先回去，希伯来。”莫埃说，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目光锁在地上爬动的几只蜘蛛上。

希伯来慢慢将魔杖移开，低低嘟囔了一声：“疯子，我看你帮教授批改一晚上作业，脑子坏掉了，”转而又不放心地道，“留堂是你自己惹的祸，不是我害的，你可别向里德尔学长告状。”

“快滚，”莫埃随意挥了挥手，看对方正要顺着楼梯下去又扯住他长袍帽子粗暴地扯回来，“别往这边走，从移动楼梯到对面去。”

“你可别告状。”希伯来趁楼梯挪动的空档边整理扯乱的衣服边嘱咐。

等希伯来到了对面，一回头，莫埃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埃一把人赶上楼梯就飞快地往楼下跑去，走的正是刚刚他阻止希伯来下去的那个楼梯。

“希望所有学生在晚上脚步都能这么轻，”墙上挂着的画像说，“特别是在半夜，特别是这种违反校规的学生，我看一眼就知道他要夜游。”

莫埃循着怪声来到了三楼，期间他一直用魔杖指着墙壁，杖尖对准的方向从脚下移到右侧的墙面，幸好这里没有挂着画像，虽然画像们不是活人，但被魔杖指着可不好受。

夜晚是幽灵们活跃的时间，时不时有乳白色透明的身影在莫埃身边经过，有个无头骑士骑着幽灵马从墙里奔来，直直穿过了莫埃的身体，给他带来一个哆嗦的寒意。

秋季本就降温，这时候被幽灵穿体而过非常难受，可它们没有头，也不能指望它们看着点人。

莫埃无视它们，沿着走廊一直往前，经过梅乐思教授的办公室再前进一段到达有窗子的岔路。

他靠近窗子看了看天色，雨季来临了，黑渊般的天空昭示着秋夜的今晚会有一场大雨，空气有些潮潮的，草木的味道顺着镂空窗子飘进来萦绕在莫埃的鼻尖，和走廊里学生们残留的味道混得乱糟糟。

“沙沙——”

莫埃低头看去，是一群蜘蛛排着队伍快速往外爬，数量比楼上看到的还多，形成了一条贯穿走廊的黑色带子，它们迫不及待地钻出窗子的镂空缝隙，一只只扎进潮湿的夜色里，好像有什么在追逐它们一样。

这真是件不对劲的怪事。

莫埃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凝神，跨过这些小东西继续往前走。他对这里还算熟悉，走到尽头然后拐弯，那里是以前莫埃经常练习魔咒的地方，一间破旧的盥洗室门口。

可还没有来得及拐到那里，莫埃又被一个东西拦住了去路，他收缩了自己的眼睛，漆黑点缀着烛光的瞳孔慢慢变化为一条细线，光线视野变成了辅助视觉，热成像呈现在他的眼里。

一个人倒在地上，还活着，有体温，但温度很低。

那道冰冷恶毒的声音又传来了，离得很近，说不定转个弯就能看到它。

莫埃举着魔杖对准转弯处，蛇的动态视力比静态视力更强，但他没有放松紧惕，因为对面可能是他的同类。

为了防止误伤，莫埃低低唤了一声：“纳吉尼？”

【太饿……饿坏了……不想回去……杀掉……】

若有若无的低喃飘荡钻进莫埃的耳朵里，他觉得不太像那姑娘的声音，并且十分难以分辨声音的来源，好在他渐渐能嗅到对方的气味了。

【可以杀人了……吞掉他——】

就在他要上前一探究竟时，窗外远远地传来了公鸡的打鸣。

“咯——”

“咯喔——”

这又是一桩怪事，它们大晚上不会打鸣。

莫埃可以用鼻子警惕，所以扭头朝窗子外面看了一眼，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有些雨珠砸在窗子上，然后溅到莫埃的脸颊。

穿过雨幕，菜园和温室没有点灯，但由于距离城堡不远，在霍格沃茨城堡无数火把辉煌的余光里，依稀能看见一个晃动的白点时不时飞出鸡棚，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头鹰不顾雨淋正在跟几只公鸡搏斗，它仗着飞行优势把它们撵得四处乱跑，发出惊恐的鸣叫。

看上去只是斯诺在玩闹。

城堡里，耳边嘶嘶作响的怪声在两声鸡鸣后忽然就停止了，莫埃的动作顿了顿，暗道一声不好，飞快跑到转角处察看，那怪物的气味已经在逐渐消散了，腥腥的，带着一种尘封的霉味儿，不知多久没有清理过自己。

它已经跑了。

莫埃皱着眉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别人后才犹豫着放下一直举着魔杖的手，前去查看倒在拐角处的人。

是个男孩，对方的面容看起来有点眼熟，穿着赫奇帕奇学院的院袍，年龄很小，肢体不是自然地垂落在地上，而是还维持着倒下之前的动作，他右脚半抬，头往一侧微微偏转，眼珠子瞪得溜圆，手局促地抓着袖子。

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仿佛一个人形标本。莫埃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只能初步判断为是中了冰冻咒或者全身束缚咒。

莫埃挥了挥魔杖，对着他念：“Finite　Incantatem.”（咒立停）

然而这个男孩却没有如莫埃预料的那样重新松软下身体然后站起来和莫埃打招呼。莫埃的破解咒对这个石化的学生没有效果。

莫埃愣了愣，他还从没有施咒无效的时候，特别是这道他熟悉的咒语，要知道，莫埃曾经用它三次打断过汤姆的阿瓦达索命咒。

莫埃感到一丝古怪，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他用魔杖指着男孩再一次开口：“Finite……”

“莫埃？”

出人意料的，有一道熟悉声音从走廊转角的那一头传来打断了莫埃，如果莫埃的记忆没有出错，那里应该只有一间女盥洗室，而他刚才还查看过那边的走廊里没有人，此时却惊悚地传来了汤姆的声音，“莫埃……你在做什么？”

时间跨过九点，城堡的火光“噗”地一声按时熄灭了。

莫埃怔了一下，从黑暗里抬头望去，果然见汤姆正向自己走来，对方看起来还是那么地风度翩翩，带着雨后禁林的清新味道，只是语气听起来生硬极了。

也许是不习惯骤然到来的黑暗，汤姆用荧光闪烁点亮了杖尖，通过魔法携带的光线，莫埃能看见他紧抿着唇。

莫埃的视线越过他挪向尽头的女盥洗室，显然汤姆正是从那里出来的，再结合他怪异的表情。

莫埃欲言又止。

“我在巡夜……莫埃，你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九点了，”可能是莫埃的眼神语言表达得太过鲜明，也可能是由于摄神取念，汤姆猜到了莫埃在想什么，“我刚刚听到这附近有动静，所以才过来看看。”

普通学生需要在八点半之前回到各自寝室，级长则在九点，因为他们需要在学生回到寝室之后协助教授巡夜，同时还拥有给晚归的学生扣分的权力 。

汤姆来到莫埃面前拨动了一下胸前佩戴的级长徽章，那小玩意儿被灯光反射出明亮的银泽，这个身份能使他自由地出入城堡里所有盥洗室。

汤姆这会儿的表情已经调整了过来，变回莫埃熟悉的作风，他又看了莫埃和地上的人一眼，用略带疑虑的温和嗓音说：“我正奇怪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在外面闲逛，没想到是你在对他……”

“啊。”莫埃发出一声低呼，惊觉现在的场面非常容易让人误会，因为他还用魔杖指着那个被石化的男孩。

难怪对方刚开始神色那样古怪，一准是误会了。

他立刻移开魔杖熟练地撇清嫌疑：“不不，汤姆，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做，我在这里发现了他，那时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不知道为什么被固定在这里——”

差生想起自己的累累前科，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补充说：“我这回真没闯祸，你可以检查我的魔杖，我刚刚只发出了一道解除石化的咒语，而且还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我当然相信你，莫埃，就像你也一直相信着我，无论我们在什么样的场景相见，”汤姆用很轻的言语安慰，温凉的指尖抚了一下莫埃额前被飘雨濡湿的碎发，他看向在场无法动弹的第三个人，眼神深幽，“那么他是……”

“我没有认识的赫奇帕奇，当然也不认识他，只是看他倒在这里想帮个忙而已，”莫埃苦恼地说，“但魔法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我想我又得寻求你的帮助了，你在魔法上懂的比我多多了。”

汤姆观察了一下那男孩的脸，然后准确叫出了对方名字。莫埃怀疑他脑子里有一本花名册，全校师生连同幽灵都在上面。

如果是希伯来或者阿布，他们肯定会在认出男孩后嫌恶地骂一句泥巴种，然后让他就这样在城堡走廊冰冷的地砖上躺一夜，这又不是他们干的，只是放任不管而已，他们才不会好心地去救一个泥巴种。

这时就显出汤姆远比他们温柔善良。

“他是今年赫奇帕奇的新生，我想他一定因为不熟悉城堡而在回公共休息室时迷路了，让我试试。”汤姆抽出自己的魔杖，紫杉木色浅，被汤姆拿在手里显出几分惨白。

他也尝试了一遍解除石化的咒语，又尝试了诅咒破解咒（用于破解黑魔咒），同样没有起效，那个赫奇帕奇男孩依然以不自然的姿态躺倒在地上。

不知怎么，汤姆在施咒结束的动作上静止了好几秒，好一会儿，他选择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看来只有曼德拉草复活药剂才能救他了，这恐怕不是全身束缚咒造成的，可能是非常高深的黑魔法，施咒者魔力远大于我，我们得快点离开，这有可能是两年前的……”

莫埃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没有人知道两年前闯进学校的那两个黑巫师去了哪里，除了莫埃。

“可能是某种怪物，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就在你过来不久前，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了。”莫埃压低声音否认了黑巫师的说法，说到后面他干脆闭了嘴，在心里对汤姆继续说，那是条蛇，多半是，而且体型庞大，城堡里居然还有除了纳吉尼之外的大型蛇类，并且比纳吉尼大百倍不止，“我们得把他送去校医院，然后将受袭的情况告诉教授——”

霍格沃茨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说城堡里有这样的怪物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因为对方是汤姆，所以莫埃不避讳地坦诚自己的猜测。

那个生物可不像是幼年八眼巨蛛或是纳吉尼那样无害，它会给学校带来不止一个受害者，今天这个学生仅仅是一个开始。

“可我担心你，莫埃，”汤姆打断了他，像是年长者担忧自己不通人情的小男友总凭着心意做事，“我当然相信你，那是因为发现这个场景的人是我，如果告诉教授……你该怎么解释呢？你像一条敏锐的小蛇一样察觉到了敌人。”

莫埃被提醒了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嫌疑，他其实不在乎教授们会不会冤枉他，就算把他赶出了学校，危险依然潜伏在城堡里，他们总会知道的。他调动迟钝的脑筋想了想说：“不，汤姆，正好相反，我主动向教授们解释情况……哪会有凶手撞到傲罗的魔杖尖上去呢？何况他们也可以检查我的魔杖。这才是一个无辜者该有的表现，就算其他人被假象蒙蔽，邓布利多教授也会坚持为我辩护的。”

是的，邓布利多教授。

汤姆看向莫埃，纯黑的眸子和外面滚着浓重雨雾的乌云，让人看一眼就要掉到深渊里，他轻轻问：“是这样吗？不错的主意，那么，我们去吧，你带他去找庞弗雷小姐治疗，我去敲梅乐思教授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