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寂静的清晨。细雪在凌晨时分悄然落下,家养小精灵的身影在雪地间穿梭,白色的花束随着魔杖一束束升起,安静地漂浮在帷幕旁。多比没有回睿瓦纳之塔,而是选择留在霍格沃兹帮忙。它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巨大的白色帷幕徐徐展开,笼罩住整片场地,仿佛在大雪覆盖的世界里筑起了一座静谧的小小殿堂。草地上,其他小精灵忙着布置座椅,一排排洁白的椅子在空地上整齐排列。
黑湖边,弗立维教授的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清晰的弧线,透明的屏障渐渐成型,隔开凛冽的风雪。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草药温室里,斯普劳特教授正带着几个高年级学生修剪白色百合花——这些花朵是她专门为今天培育的。
礼堂的长桌已经撤去,麦格教授站在中央,低头对着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她的表情专注,羽毛笔不停在纸上记下流程,每一个环节都整齐清晰。“下午一点,波特一家到达。”她低声念了一句,在对应的位置标注记号。当笔尖停留在“学生入场”几个字上时,停顿了很久。
墨水一点点洇开,浸湿了羊皮纸的边缘。那男孩的身影闪过她脑海——戴着圆眼镜的脸紧张又充满期待,他站在分院帽下的小小身影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么多年了,霍格沃兹从未为学生举办过这样的仪式。手上的羽毛笔顿了顿,才再次划下工整的线条。
礼堂的一角,宾斯教授翻开了一本礼仪典籍,破天荒地参与了这样的场合。书页抖动间翻到一段记载,他用那依旧单调缥缈的声音说道:“古老的传统里,送别者会用银色的魔咒照亮逝者的道路。那些光辉将指引他们,跨过冰冷的夜晚,抵达旅程的尽头。”
城堡外的禁林边缘,海格蹲在雪地里,粗大的手小心翼翼地编织飞天扫帚的枝条。他低头摆弄着那些树枝,指尖因寒冷而发红,“小哈利第一次骑扫帚的时候,”他的胡须上结满雪珠,一边编织一边嘟囔,“飞得那么好,我想他会喜欢这个。”一滴泪水落在枝条上,很快冻成冰晶。
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校长室的窗前。薄薄的雪花落在窗棂上,模糊了外面的景象,但他的目光仍然清晰地捕捉到黑湖边帷幕下的一切布置。他轻声说道:“生命总会以它自己的方式延续……但有些代价,太过沉重。”
与此同时,医疗翼里,庞弗雷夫人正在莉莉身前忙碌。银白的轮椅静静漂浮在房间,一层柔软的垫子铺在上面。床头柜上的水晶瓶一字排开,薄荷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魔药我都准备好了,”庞弗雷夫人挥动魔杖,一道道保护咒语在莉莉周围编织成网,“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
莉莉坐在床边,一只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我能行。”她说。
詹姆斯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显现。小天狼星站在一旁,手落在詹姆斯的肩上,沉默地注视着两人。
门口,卢平安静地站着,目光偶尔飘向礼堂方向。那里,他的儿子正和其他格兰芬多的学生在一起。这个念头穿过他的脑海时,他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始终没有离开原地。
“时间到了。”庞弗雷夫人收起魔杖,转过身宣布:“我们该出发了。”
詹姆斯扶着莉莉坐进悬浮椅,稳稳地拉好垫子,每一个动作都很轻,都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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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们已经在白色帷幕前列队。四个学院的院长站在最前排,斯内普站在麦格教授一侧,黑袍平整如旧,姿态笔直冷峻,和往常并无二致。哈利站在教师队伍最末的位置,略微侧身靠向石柱的阴影。他的目光飘向远处的湖面,试图避开投向他的任何视线。脚步声一旦靠近,他的肩膀就会不由自主地绷紧,藏在长袍下的双手握成拳。可只要有人注意到他,他又会迅速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袖口或仔细观察地面。
不远处,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姗姗来迟。他一身漆黑礼袍,连标志性的绿色圆顶礼帽也换成了素色款式。魔法法律执行司的阿米莉亚·博恩斯女士跟在他身后,手中抱着一大捧纯白的百合。
“啊,阿不思。”福吉大步走向邓布利多,“真是个可怕的事故,太可怕了。霍格沃兹……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这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他话锋一转,目光掠过教授们的脸,眼中带着一种隐约的审视。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博恩斯轻轻打断了,“部长,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她的语气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让我们先为这个年轻的生命送行。”
“当然、当然。”福吉连忙换上一副更加沉痛的表情。
邓布利多向博恩斯点头致意,随后转向福吉,每个字都带着极清晰的分量,“霍格沃兹从未忘记过对每一位学生的责任,无论他们在哪里,康奈利。”
福吉慢慢退到后排,视线仍然在教师席位间游移。对于一个傲罗司司长的儿子死于“意外”这件事,他显然不认为能就此结束。
突然,整个场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城堡方向——詹姆斯推着银白色轮椅走来,莉莉坐在轮椅上,双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一左一右,卢平和小天狼星护在两侧。她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微风拂动着她的一头红发。
詹姆斯的面色苍白,但他硬挺着背,步伐平稳,脸上的表情克制而紧绷。他的身体稍微挡在莉莉身侧,像是要将所有人的视线替她拦下。
教师们纷纷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斯内普的目光在莉莉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迅速移开,不由自主地寻找另一个身影。麦格教授上前走近,低声说了些什么。莉莉轻轻点头,下一秒,她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没有来得及说出话,便垂下了目光。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远处的石柱投下一片阴影,哈利站在那里,将自己远远隔离开。其他教师们陆续上前慰问时,他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与石柱融为一体。他的手指在长袍袖中收紧又松开,目光始终停留在远处的雪地上。不知是第几次,他的脚步向前迈出一小步,又不着痕迹地退回原处。
哈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长袍,风吹过时,他略微偏头,目光掠过人群又迅速收回。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小天狼星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詹姆斯从他身边经过时,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哈利的呼吸凝滞在胸口,仿佛连时间都随之停止。但那脚步声很快恢复了节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足迹,渐行渐远。詹姆斯始终目视前方,连一个侧身的弧度都没有。哈利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掐进掌心。
寒风中,远处的莉莉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红发被风轻轻拂动。哈利再次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靴尖,看着融雪在黑色皮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抹红色依然在视野边缘飘动,可他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肩膀略微向内蜷缩,仿佛被寒风刺痛。
远方,叠叠整齐的学生队伍出现在坡道上,于风雪中向场地移动而来。每一个队伍都长而整齐,手中捧着洁白的花束。格兰芬多为首,每一名成员围着红金围巾,显得格外鲜明,珀西·韦斯莱作为级长走在队伍最前,领着格兰芬多的队伍前行。
双胞胎弗雷德和乔治走在前排,一反往日的轻松与随意。他们低头默默前行,花茎在他们手中被捏得变形。队伍后方,罗恩和赫敏走在一起。赫敏的头深深埋着,格子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手指从围巾下探出时,迅速擦过眼角,动作几乎悄无声息。罗恩则一直垂着头,时不时重重咬住下唇,脚步显得格外拖沓。
泰迪走在他们旁边,目光始终没离开雪地,那头原本明亮的棕发变得黯淡,逐渐染上了沉重的墨色。他肩膀上的西比人偶安静得出奇,一动不动,只是无声地陪伴着。
斯莱特林的队伍在寒风中沉默前行,绿色和银色的围巾在风雪间拂动。德拉科·马尔福走在队伍的中间,面色苍白得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当经过格兰芬多队伍时,他的目光飞快扫过人群,略微停在泰迪的方向,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开了头,脚步稍稍慢了半拍。
紧接着是拉文克劳的学生们。蓝白围巾和手中的花束组成一条整齐的线,每个面孔都显得安静而克制,唯有一名金发飘散的小女孩稍显格格不入。她的金发在寒风中轻轻飞扬,脚步轻快得令人错愕,仿佛并不属于这场严肃的悼念。卢娜·洛夫古德一边走,一边低声喃喃自语:“他的灵魂大概会化作雪花吧,跟随风飞得很远很远。”听到她话的同学没有回应,将花束抱得更紧。卢娜没有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轻松地迈步,似乎沉浸在一种别人无法触及的平和里。
赫奇帕奇的队伍是最后一个,黄黑相间的围巾在雪中格外醒目。每一个学生手中都高举一支晃动的蜡烛,温暖的微光被透明屏障保护着,摇曳之间似乎点亮了一小片寒冬的白雾。列队最前的塞德里克·迪戈里频频回头检查队伍是否整齐,他的神情镇定,握住蜡烛的手指收得非常紧,每一步都缓慢而稳重。队伍的末尾,科林·克里维紧抱着他的相机,步子几乎陷进雪里。
两个月前魁地奇场上,他一边追着小哈利跑动,一边兴奋地举起相机,喊道:“等你抓住飞贼,我一定把你的照片拍得帅气十足!”那轻松的语气如今在回忆中变得刺骨。他低头看了眼胸口挂着的相机——里面的胶卷永远也不会有那张照片了。
当所有学生在湖边站定,雪势渐沉。大片白色的雪花从天际飘落,透明屏障将它们拦下,静静堆积在边缘。场地渐渐安静下来。邓布利多迈步前行,紫色长袍在寒风中微微扬起,走向场地中央那装饰着金线的水晶台座。福克斯从云间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他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
这一声鸣叫划破了沉寂。
“今天,”邓布利多的声音穿过寒风,“我们送别一位年轻的格兰芬多。”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张面孔。“也许你们会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是他?”
莉莉没有抬头,她的手抚在腹部,微微收紧。她的肩膀微微向内蜷缩着,詹姆斯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嘴唇抿了抿,还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邓布利多稍稍停顿了一下,让目光在学生队伍中扫过。他没有刻意停留,那道沉稳而有力量的目光却仿佛落在每个人身上一样,“但生命从不以我们想要的方式延续。有些光,虽然短暂,已经足以照亮漫长的一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它曾经带来的温暖与光辉。”
小天狼星站在人群的后方,手指死死攥住长袍,冰冷的疼痛攀上关节。他闭起了眼,像是在抗拒什么,或许只是试图掩饰。但那绷紧的下颌,依然暴露出一切。
“哈利·波特,”邓布利多说这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下,用更有力的语气念了出来,“虽然年轻,却拥有非凡的品格。他热爱飞行,渴望冒险,对朋友忠诚,对生活充满热情。”
在人群之中,泰迪低下了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他的视线停留在手中捧着的鲜花上,每一个词都让他想起和小哈利一起冒险、一起笑闹的时光。肩膀上的西比人偶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远处,卢平目光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这些品质永远不会消失。”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他的语调缓缓上扬了一些,“它们将在我们的记忆中永远鲜活。就像冬天里的一抹阳光,总能在最寒冷的时候带来温暖。”
莉莉轻轻吸了一口气,泪水终于滑落。她一直强忍着情绪,可这句话轻轻戳破了她所有竭力掩藏的悲伤。许多回忆像奔涌的潮水重新涌入脑海——小哈利穿着大几码的斗篷,在花园中驾着第一把飞天扫帚,转头冲她喊着:“妈妈,我飞起来了!”他的笑容与阳光融为一体,映在她的眼前,刺得她几乎无法睁开。一时间,她努力撑起的镇定彻底崩溃了,啜泣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