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际擦黑,满府掌灯,周瑛还坐在外间一动不动。她意识到她根本做不到那些高义之举,她就是个俗人,她体会到阖家之乐是多么的温暖,她贪恋这些,她只想守着诸葛亮和一家老小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她不要他以身涉险,她很怕,他一走,那个梦境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想到此处,她浑身发着冷汗,火盆里的碳烧的劈了啪啦,一股又一股的寒侵到骨髓,她不自觉抱紧了自己,企图赶走那个梦给自己带来的恶寒。
屋内一片沉寂,屋外的窦彩和卫悦也不敢近前伺候,好不容易等来了好几日没归家的诸葛亮,将白日里在川宁院的事说与诸葛亮听。
诸葛亮听后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站在这扇雕花门前,觉得推开它变得沉重万分。
提步进了黑黢黢屋子的诸葛亮,挨个给灯点上,屋里总算亮堂,绕过屏风,瞧见周瑛在那自顾自的坐着发愣。
诸葛亮轻咳一声,唤醒周瑛看向她,他问的直截了当,“你要不要留我?”
周瑛回神过来,轻笑了一声,“留你做什么,你是要去做大事的。”
说完就见诸葛亮拉下脸来,她晓得她的夫君又犯痴病了,转而假装拭泪,装成难舍难分的模样,拉住诸葛亮的衣袖,“我舍不得夫君,不许去。”
诸葛亮很是受用,顺势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为难道:“为夫不去不行呀。”
周瑛低声嘟囔道:“满朝武将,要你个老头子去做先锋扛大旗。”
诸葛亮“啧”了一声,握她的手狠狠用了力,像是惩罚似的。
“方才是真心的吗?”他揉了揉她的手,发痴地问。
“你说哪句话?”
“舍不得我。”诸葛亮轻声重复了一遍,期待地看着周瑛,又追问:“是不是真的舍不得?”
周瑛有些不解,舍不舍得的,他都是要走,干嘛纠结这些,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诸葛亮顿时起了气性,一把给人抱在怀里,捏了一把她软乎乎的脸蛋,埋怨道:“你怎么就不能像儿媳那样哭闹一场。”
周瑛苦笑一声,脸色慢慢有些平静。
“檀郎,我说我舍不得你,是真心话,不愿哭闹一场也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什么体面不体面,而是我若真哭闹一场,说了千句白百的我舍不得你,有用吗。你真的会为了我,不走吗?”
她不奢求诸葛亮违心的答案,哪怕是此刻哄她开心。
可他需要桃花源般脱离实情的夫妻调笑,聊做慰藉。而她深知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能不断说服自己去接受,就像方才他回来前,她一直在劝自己,劝了好久好久,才忍住与他委屈一番的眼泪来。
此刻他又勾了出来,泪珠滚落在他的手面上。
“对不起。”他能说的只有这句,能做的只有满怀歉意地擦拭着她止不住的眼泪。
明知既定结局,还是义无反顾嫁给他,是她当初心甘情愿的,还需要什么抱歉呢。她含着眼泪挤出一抹笑来,“什么时候开拔?”
“三月初春。”
“还有些时日,明儿一早我去找阿来伯,备些驱蚊除蚁的草药来,给你的衣裳泡泡药,到了南中也安全些,还有石灰雄黄这些....”
周瑛越说声音越嘶哑,到最后,哭声冲散这些强壮镇定的话语。她绷不住,埋在诸葛亮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檀郎,我...我求你别去,你很怕,我真的很怕。”
“怕我会死,怕会见到一具棺椁。”诸葛亮轻轻拍着周瑛的背,平静说出了她未言之语。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万一他意外死在南中,所有的一切该怎么办,百废待兴的大汉,还有他眷恋的家人。他和周瑛的美满的日子还没过够,他舍不得眼前的一切。
“人终有一死。我答应你,不在这次,为夫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完。”
周瑛从他怀里起身,很是心疼。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在等着这位大汉丞相决断,他更怕死。
她颤声说道:“早些回来,乔儿的孩子也快出世了,你这个做阿公的,得回来给孩子取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