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很快传遍建业,失宠的周瑛活在宫人们的口中,各种猜测轮番登场,充斥在每一个夹角的缝隙中,无所谓真相为何,只要如戏文般的跌宕可以消磨无聊的时光便好。
刚入春的三月暖阳透过窗棂徐徐照进,对比步练师热闹的宜安院,空置许久的崇椒院三重院落早已荒凉蒙尘,水竹汀花衰败无生气,杂草肆意生长,无人打理修剪。这里的一切还有它曾经的主人,都在被慢慢遗忘。
宜安院的正堂上,步练师被一众姬妾宗妇们围拢,她如今重掌内宫大权,又有爱女得孙权疼惜,自然成为众人巴结奉承的对象。步练师只谦和回应,不敢拿巧卖弄,可女儿孙鲁班却十分享用这份众星捧月。
此时侍婢进来禀道:“夫人,玄观那儿让人来递消息,说是尊夫人害了风寒,无可靠的医士看顾,请您指派位医挚去。”
步练师刚想命柏菁去药司派遣医挚去,就听仲姬不屑一笑道:“不就是得了风寒,瞧她金贵的,还要建业的医挚去瞧,我看呐,就想趁机让至尊怜惜,重夺圣意,真是心机深重。”
几位命妇为着步练师的情面,连连称是,也开始七嘴八舌,言辞刻薄说道周瑛。
步练师越听面色越沉,直到听到女儿孙鲁班也参与进去,立刻斥责道:“大虎,下去!”
众人噤声,面面相觑,摸不清步练师怎么恼了。
“尊夫人平日里待诸位如何,你们应该心如明镜。”步练师的目光扫视过去,见有几人开始垂首掩鼻,神情极不自然,她硬声继续道:“如今还未被褫夺名分,诸位就能这般落井下石。那有朝一日,我也落得同样下场,诸位是不是也要说尽恶毒的话。”
“怎么会啊,夫人您恩宠万千,不会有这一日的。”一位命妇道。
另一位也接话道:“是这话呢,您的两位女郎颇得至尊喜爱,至尊疼惜您都来不及。”
“尊夫人可是世子生母,诸位该不都忘了吧。”步练师好笑道。见众人都不说话,尤其是仲姬。她缓和口吻,“我劝诸位一句,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必把话说满,把事做绝。”
送走满堂的人,得了清净的步练师揉了揉额间,午后,带着侍女柏菁前去宪英殿面见孙权。
刚至殿前就看着提着食盒的仲姬正站在那儿,同竹步说着话。
竹步远远瞧见步练师来了,连忙满脸堆笑迎来,“至尊歇午刚起身,夫人来得真是巧。”说这话就引步练师和仲姬一同进殿拜见。
孙权食了一口仲姬亲手熬得银耳汤,皱了一下眉便放下了。紧坐在身边的仲姬登时心慌,扯着嘴角尴尬一笑。
接过仲姬手里的帕子,孙权拭完口看向步练师问道:“可是大虎又闹了?”
“这孩子都被您给宠坏了,有点儿不可心就闹着要阿父做主。”步练师抿嘴笑道。
孙权抚掌笑道:“倒是孤给你添了难。”
“这也不是什么事儿,不值得您费神过问,眼下有一桩倒是需要您定夺。”步练师看到孙权眼神示意自己说,她轻缓道:“吴郡传回消息,尊夫人得了风寒,想请靠得住的医挚前去医治。现下陶医挚正在诸葛府给弘老夫人医病,妾身也不知派何人前去妥当。”
久久地,孙权僵住的笑容渐逝。不可察觉的疼从指尖一点一点遍布全身。
这时,仲姬眼波流转瞅了眼步练师,转而对孙权说道:“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不必劳烦陶医挚了罢。要妾身说,随便喝几副汤药就能好的症,何必再大费周章,尊夫人难道信不过吴郡的医士,偏要让建业都知晓她病了的消息,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步练师横了仲姬一眼,刚欲开口,却看见孙权似在琢磨仲姬的话。
思虑片刻,孙权一摆手,很不愿听下去,烦闷道:“让吴郡的医士看便是。”
语气冷漠,仿佛周瑛只是后宫芸芸中的一个,不值得停留太多的心思。
步练师和仲姬先后踏出宪英殿的门。
忆起案上那碗没了热气的银耳羹,步练师瞥向有些垂头丧气的仲姬,“妹妹的手艺可得精进些。”
听出步练师话语中的嘲意,仲姬皮笑肉不笑道:“妾身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好好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