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人母,口口声声对您说,是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可为什么不愿喝保孕的汤药。从兄,你就没想过吗?”
孙权这才想起,那时两人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再也未敢提及当年之事。此刻,才心生疑惑。
“恐怕尊夫人她压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利用腹中之子,嫁祸给我和徐氏,目的就是报仇。她心肠如此歹毒,从兄还要怎样偏袒她!”
“住嘴!”孙权指向吴庭壁,“她再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她。”
“从兄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她,她敢对满天神灵赌咒发誓,可曾对这个孩子起过歹心吗?我猜,她不敢。”
孙权踉跄了一把,扶着廊柱缓缓坐下。
吴县的玄观早已荒凉,只有几个闲杂的人看顾,远不如建业的玄观香火鼎盛。好在自从周瑛来了,她与白凝亲自动手打扫,院里院外还算整洁。
唯一还能勉强住人的屋子便是曾经那间厢房。可周瑛宁愿和白凝挤在瓦片渗水的南暖阁,日夜被寒风磋磨,都不愿踏足那里一步。
周瑛独自坐在院中的枯树下看满月,她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就这样坐在那儿,抬首遥望这能给她慰藉的月。
身旁铜鼎香炉满身绿锈,早已冷了,炉中厚厚积堆的香灰,许久无人清理。就像是她,被送来玄观后,无人过问,无人踏足。她被孙权厌弃,已成定局。
落下的铁锁让她离不开玄观半步,在这寂寥又空荡的玄观,深夜里的哀伤之声穿堂而过。她看黄叶遍地,雪压枯枝,若不是今儿白凝起兴剪了纸花,她还记不得是上元节。
冬雪化着的水,顺沿着瓦片滴落在廊下摆放的盆桶中。滴落的声音也变得悠长,给无聊重复的日子平添一点杂乱无章。
“白凝,给我的紫玉萧拿来。”周瑛突然起了兴致。从白凝手中接过玉箫,她怜爱地抚摸着萧身上的痕迹,心里可惜。
“若是知晓阿兄再也不能给我制萧,我也就不糟蹋东西了。”
她落寞说完便洞起玉箫来。
等回过神来,萧声戛然而止,意外发现孙权站在院中。
透过月光,她看到他额间湿汗一片,还有衣袖上的浑泥。
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便被他硬生生拖拽到那间紧闭的厢房门前。他一抬脚狠狠给房门踹开,浮沉迷眼,周瑛像一个破烂布包被丢了进去。
厢房再度紧闭,白凝的心揪成一团,拔腿跑去上去拦,却被竹步和侍从们拽出了院。
“和儿是怎么死的?”孙权盯着摔跪在地上的周瑛,眼神中寒意競競。
周瑛刚想张口,就看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帛样物件丢给她。
“想好了回答孤,没必要再骗孤。”
从灰蒙蒙的地砖上捡起,看清药方后,周瑛坦言道:“我知何医挚的药里有落胎的成分。
一股悲戚穿透胸膛,孙权的声音仿佛是从枯井中传出,“可你还是喝了。”
周瑛无所谓的点点头,漫不经心道:“这个孩子保不住,那就顺带嫁祸到了吴氏身上。何医挚和徐氏害我是真,不过,是我给了他们害我的机会。”
“为什么?”
“为了查出我阿兄的死亡真相,为了让他们受到惩处,还有...”周瑛抬眸,冷笑道:“我根本不想怀上和你的骨肉。所以,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我不在乎。”
“你就是个疯子!”孙权愤恨,猛然一步向前,掐住她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捏住。
她未挣扎,眼神与他交叠时,那一抹漠然任由他随时结束她的命。
这深深刺痛了孙权,崩溃之时,他颤抖地问,“那登儿呢?”
周瑛浑身透出的倔强和无谓慢慢消失,突觉喉间逼仄,让她喘不过气来。孙权缓缓松开手,流出眼泪,两人就这样狼狈的瘫坐在地,如华的月光映照彼此悲切的脸上,寒夜的冷无声地倾入骨髓。
他那张憔悴如斯的脸布满倦意,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迈的虚弱,颓然朝外走去,咁哑着嗓子,他苦笑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寂的屋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