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渗入身体之中的浓郁黑气,无所压抑的释放着阴冷,是□□的折磨,亦是一种精神力的压制。
在这长时间的消磨里,淮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愈发疲惫。
可他咬紧了唇,即便长久煎熬,也还是不想去触碰自己的底牌。
闭眼冥想,神识顺着温热的血液而上,那有神族泛着金光的心脏,而原本剔透的心中,却覆盖着一层厚重幽冷的枷锁,禁锢着一份磅礴的邪力,不断诱惑着淮卿索取,而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面色不改的切断了神识。
没人比他更清楚获取这份力量的代价。
退回识海,淮卿止不住的回想起洛鸢与沧泪的身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咬牙坚持着承受眼前的一切。
可与其说,他们是自己的一丝寄望,支撑着他苦苦守望,还不如说,这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濒死前的温存留恋。
他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
淮卿很清楚。
蛰伏黄泉千年,又有恶种的助力,这魔族余孽早已非现世各族所能轻易抵挡。而他之所以能坚持一月的全部理由,只因为这群人的精锐力量,全都离开了黄泉。
这是淮卿来此之前便预想过的,现在看来,也恰如其实。
仅凭人族,远不足以使他们大动干戈。而若是想扰动这异世的水,他们同样不会只深入人族。
一月,是淮卿预测他们行动的时限。当然,也是他的极限。
他没有在这一月里逃走,只不过是在苦苦求取一个全身而退的时机,而现在放弃一切,只因为他没有选择。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无奈不断助长,那全身的气力仿佛在瞬间切断,淮卿秃然坠落,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介于对淮卿的警惕与畏惧,那群人并没有贸然的上前。
□□坠入大地,一时,尘土飞扬,泥沙四溅。唯有震耳欲聋的碰撞巨响在这天地间来回萦绕。
黄泉的枯败,在此刻顿止,但远远望去,其实此处早已是死寂的一片,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
淮卿几乎是榨干了黄泉里所有的生机。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单枪匹马闯入的神族会带来如此的不幸,几乎毁了这个承载了他们千年岁月的地方。
要知道,当年为了清剿恶种,魔族枉死大半。他们之所以能逃脱,多亏黄泉的庇佑。可到了如今,却被这神族厮杀的,几乎湮灭。
淮卿实力之恐怖,可以窥见。
这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一时间,根本没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查看淮卿的状况。
“大人,他可是败了。”属下远眺询问,额间泛出汗滴的盈盈水光。
不知是因为紧张,亦或是魔气枯竭。
魔族众人堪堪收手,但攻击的姿态却不敢轻易收回。
那人眼里波光流转着斑斓的红光,仿佛流沙般变幻莫测。她的表情依然平淡,淡到可以让人忽略她那微微加速的心跳。
她真是怕了,这莅临黄泉的神族,究竟是怎样的妖孽。
不敢揣度,亦不敢上前。
比起竭力抵抗,显然淮卿的异样所带给他们的震慑要更大些。
“先退散。”或许是本能预感不好,脑子里还未曾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厉声喝散众人。
蛰伏休养,这群人最不缺的,便是谨慎。在听到大人的这一声提醒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犹豫,便施展魔气退避。
可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眨眼,围绕淮卿最近的一圈人,血液四溅。
痛感还未传输给大脑,而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抬眼回视,空留一个妖气笼罩的恶鬼深深凝视。
没人注意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淮卿的瞳孔,完全皱缩成一道竖线,仿佛猫科动物的眼,警惕又危险。绵延不绝的白色纹路仿佛在他的表皮之上扎根了一般,源源不断的向眉心扩散繁衍着。
如果神有什么固定的黑化姿态,那么在洛鸢心里,大抵就是淮卿此刻的模样。
黄泉的屠杀,此刻,才真正开始。
淮卿彻底没了控制。
唯有屠戮和鲜血可以慰藉他躁动的灵魂。
而这,便是他迟迟不愿付出的代价。
从前不论是顾清,亦或是淮卿,说到底都是一人,而此刻破壳而出的魂魄,却是深扎这具身体的恶鬼,几乎不受任何的约束与控制。
……
没人知道这场浩劫,而这些苟且偷生的魔族,更是不敢宣之于众。
真正从黄泉里逃出之际,淮卿的体内早已是一片死寂,就连神采,也化为麻木的虚无。
理智消失,恶鬼本能驱赶他去找寻归处。
破烂的衣衫滴溅血液,原本紧握掌心的剑早已折断丢弃。他佝偻着背,好似失去魂魄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掐诀念咒,淮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而反观黄泉入口的那团雾气,好似在淮卿走后便逐渐消散。
黄泉大开了……
而在他消失的那瞬,有一批魔气笼罩的部队悄然回归了,淮卿算得分毫不差,而他们对于黄泉内的状况,一无所知。
只差一步,他们就能赶上,可即便坐镇本营,也未必是幸事,对上那样的怪物,没人能逃过一劫。
从家中归来,洛鸢接受了现实,也做好了准备,比起自己即将面对的骇人战场,她其实更加担心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