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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首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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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宫廷庭院中,低垂的冬云将天空勾勒出苍白而模糊的轮廓,冷风轻拂,夹带着隐隐的寒意。一片铺满粗砂的场地中央,几颗光滑的木球在地面上滚动,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国王正和他的财政大臣站在场地边缘,悠然自得地进行着一种叫做“滚球”的游戏。

尽管贵族与普通百姓在大多数娱乐活动上的差异如云泥之别,滚球却是少数几项在形式和规则上几乎无差别的运动之一。它的规则和所需设施简单到无法进一步简化,也无法变得更奢华——一块十五米长、四米宽的粗砂场地,或任何平坦的空地,一只小木球,以及根据人数准备的几颗较重的大木球。

游戏的玩法也很直接:首位参与者将小木球滚出,随后其余玩家依次将自己的大木球滚向小木球,尽量让它停留在小木球附近,离得最近的一方得分。下一轮由未得分的一方先投,如此往复。如果是两到三人组队参与,每支队伍最多拥有三颗大木球,轮流投掷,直到所有球投完后,计算离小木球最近的得分球,每颗球计一分。游戏持续至一支队伍率先取得十三分为胜,整场游戏才算结束。

这项运动的节奏缓慢,既没有对抗性的剧烈动作,也没有过于复杂的技巧。唯一的“策略”或许是在投球时有意撞开对手的大木球,使其远离小木球,或者干脆撞走小木球。但归根结底,这不过是让一堆木球贴地滚动的一场安静较量。

毫不意外,这项运动的参与者多是老年人。毕竟,整个游戏除了盯着球滚动的方向,就是坐在长椅上闲聊,眨眼就能消磨半日时光。能够心平气和地参与其中的人,多半是那些早已卸下生活重担的闲散之人,或是无事可做的退休老人,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至于阿尔瑟的年轻人,他们的兴趣显然更倾向于手球、马球这类快节奏更刺激的竞技活动。相比之下,滚球的单调节奏与温吞氛围实在缺乏吸引力。

但是国王还很年轻,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出头。这是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身形高挑匀称,一头柔软浓密的金发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碧绿色的眼睛清澈而深邃,透着锐利的洞察力。他的肤色苍白透亮,下巴和颚角处特意蓄了些腮须,因为就像他自己打趣说的:“如果不留胡子,我看上去就像个合唱团的男孩。”

正是因为他的年轻,内战时期的国王才获得那个特殊的外号——“威廉亲王”。这个奇妙的外号既带着几分随意,又不乏尊重:人们直呼他的名字,又在后面加上一个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高贵爵位。“威廉亲王”比他麾下的大多数高级军官都要年轻,不过多数人仍是些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都被威廉的这个特殊爱好折磨过:无论军情多么紧迫,威廉总能找到机会在军营中组织一场滚球游戏。哪怕是在短暂的休整间隙,他也会兴致勃勃地拉人组局。更可怕的是,每当游戏因某种突发情况被迫中断,威廉都会郑重其事地记下分数,确保下次能够从中断的地方继续。

如今战火平息,在宫廷的庭院中国王终于不再缺少球伴。他年近五十的首相阿兰·维尔蒙特侯爵很快成为国王的固定“球伴”之一。尽管在私人场合,侯爵曾坦言自己尚未衰老到真正热衷这种缓慢的游戏,但这个年纪足以让他懂得如何“更好地忍耐”。

莱温·贝尔图迈步穿过庭院,向庭院中间那片正在进行游戏的场地走去。他的军靴踩在铺满碎石的地面上,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轻响。军装上的黄铜纽扣在清晨斜射的光线下反射出细微的亮光。

球场中央,威廉正低头拾起一颗滚球。他的手指在球体上灵巧地转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眉目间流露出一丝轻松。他微微倾身,像是故意拖长了语调:“啊,看看谁来了。时机正好,我们正要开始新一轮。”

莱温停下脚步,标准而克制地微微低头行礼。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球场,认出站在一旁的财政大臣图拉兹·乌尔提克(Turatz Urtek)。乌尔提克身着裁剪得体的深灰长袍,略显紧张地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里透着精明。

“陛下。”莱温先向威廉躬身行礼,他的目光稍稍落在威廉手中的滚球上,然后礼貌地转向乌尔提克,点头致意:“乌尔提克阁下。”

乌尔提克颔首回礼,目光小心翼翼地在莱温和威廉之间游移。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如常:“贝尔图先生,旅途可顺利?听闻您昨夜抵达南城门,看来时间把握得刚好。”他说话时刻意放慢语速,大多数时候发音很标准,却仍能在一些细微之处听出轻微的鼻音和明显的卷舌音,带着典型的南部口音。

威廉显然对此话题也颇感兴趣,顺势插话:“是啊,旅途如何?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陛下。今早抵达后,哈德里安伯爵已经安顿在接待的府邸。”

乌尔提克听到“哈德里安”这个名字时,目光稍稍一动,但很快恢复如常——乌尔提克出身于南部海港城索纳拉的一个商人家族,由国王力排众议提拔为财政大臣。他清楚的知道,哈德里安出现在首都的敏感象征意义,而他显然不打算把自己卷进其中——乌尔提克的表情谨慎而克制,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啊,哈德里安伯爵来了——”说这句话时他的语速变得很快,迅速巧妙的将话题转到一边:“那么您是去了哈迪亚兰(Hadiaran)?那里离埃拉特维亚很近,那边民风可真是相当不错。”

“埃拉特维亚确实不错,那里的人很友善,气氛还算融洽。”莱温点头,语气不温不火。他很清楚这场对话比起内容更重要的是形式,况且现在经过南方的北方官员只要能不见血的完好回来,都可以说当地民风“友善”。

乌尔提克接话道:“那可不是,还好您去的不是埃苏塔里亚。那边人认为自己统统是古帝国的直系后裔,看不起所有外地人,对我们索纳拉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们认为我们都是海盗的后代,管我们叫‘Itzarnak’,意思是‘海鱼’。”

威廉笑了起来,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海鱼?他们这么说,你们难道不回嘴吗?”

乌尔提克微微摊手,耸肩道:“当然会。我们把他们叫‘Urnak’,意思是‘河鱼’。”

威廉大笑出声,手中的滚球在掌心轻快地一转,然后轻巧地抛向空中再稳稳接住:“看来你们真是事事水里打转,总离不开水产啊。”

乌尔提克跟着笑了一声,但笑意很快收敛。他抬手调整了一下袖口,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陛下,恕我先行告退。预算会议即将开始,我需要为讨论内容做些准备。”他对威廉和莱温都微微欠身,语调一如既往地恭敬,但在转身离开时,动作却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仿佛兴庆终于能从此处脱身。

目送乌尔提克离去,威廉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滚球,目光在庭院的远处停留了一瞬,随后低声说道:“论起算账拆款没有比乌尔提克更有效率的,他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而他的商人背景让他在手段上更加灵活。”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一转,目光重新落在莱温身上,嘴角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不过,他也非常谨慎。每当需要抽身自保,他总是退得比任何人都快。但我想这未必是件坏事。毕竟审慎和聪明之间,从来都没有明确的分界线。”

威廉转向莱温,手中的滚球在阳光下灵巧地转了一个圈,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现在,先生,轮到您了。”他指了指场边的一张椅子,语气听起来像在发号施令,又带着轻松的调侃,仿佛只是朋友间的玩笑:“外套放在那边,然后去拿球。我可以让您先投。”

国王对莱温使用敬语。认识威廉多年,莱温明白这并非刻意疏远,而是近乎习惯性的放松。威廉在放松时,反而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正式——他们初识时,威廉既不是国王,也不是“威廉亲王”。只是一个头顶着毫无实际意义的阿什怀斯侯爵头衔的年轻军校毕业生,被空投到北方边境小镇的哨所做指挥官。那时的威廉只会用第三人称单数和第二人称复数做人称代词,至于他所谓的“日常语言”,不过是一堆从军校运动场上学来的不堪入耳的俚语段子。事实上,是莱温教会了他如何正确的使用平称——哨所的士兵们不会更加尊重他们的指挥官,如果他对军队雇佣的送货民夫用敬语,并且称呼他们为“先生”。他们只会认为他疯了——威廉是个聪明的学生,他花了两个月学会了如何像一个真正的中层军官那样说话,自如的在不同场合对不同的人调整自己的语调和措辞。而对莱温,他的措辞往往“更随意”,也就是他被“纠正”之前的说话方式。

莱温接过国王递来的黄杨木球,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他站在投掷线上,目光专注,调整着手中的球,随后轻轻挥臂将球掷出。球沿着粗砂铺就的场地滚动,留下细微的痕迹,最终在目标球旁停下。

“专心点,莱温。如果您想快点结束,就得赢。”威廉瞥了一眼球的位置,嘴角扬起一抹带着调侃的笑意。说罢,他弯下腰,捡起一颗球,指尖灵巧地转了转。

在掷球之前,威廉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南部的情况如何?”

莱温稍作停顿,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沉重:“表面上看还算平静。不过民众间的敌意仍然存在。当地人对王室的信任……仍然十分脆弱。”

威廉的动作停了片刻,他握着球站直身子,目光微微一凝,似乎在咀嚼莱温的话。他轻声开口,语调里透着些许感慨:“信任总是这样。重建它,远比摧毁它困难得多。”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场地中央,随后似乎又重新恢复了轻松的语气:“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他说罢,将手中的球掷出,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精准地撞开了目标球旁的一颗障碍球,清脆的撞击声在庭院中回荡。最终平稳精确的停在目标球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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