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除了雨声，无人给予男人回应。

男人摸摸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死寂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跳动过了。

……

城市的褶皱处，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像是一瓢油，浇在挺着啤酒肚的烧烤摊主身上，把他炸开成行走的火药桶。

眼神麻木的女人收拾着满是污垢的桌椅，把外面的红色塑胶椅子一个个垒在一起，腰系满是油渍围裙的胖男人把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使劲蹭着，大剌剌叉腿一屁.股坐下，咕嘟咕嘟仰头灌下半瓶啤酒。

“磨磨蹭蹭，是没有吃饭么？一天天给老子摆个死人脸，是老子上辈子欠了你钱么，天天垮着个批脸。”话还没说完，男人抹抹嘴，嘴里发出畅快的声音，随手把手里的啤酒瓶朝女人砸过去，女人肩膀一缩，下意识躲开了。

啪，啤酒瓶碎了一地。

女人的躲闪换来了男人更恶毒的咒骂，女人默默拿起扫帚收拾玻璃碎渣，只是把肩膀收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自己折叠起来被收在桌下。男人骂够了，用牙咬开第二瓶啤酒，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边嚼边骂，唾沫飞溅。

女人直愣愣地抬头看了眼男人，这惹恼了男人，把最后一口酒喝完，男人提起酒瓶重重地砸在女人头上。破碎的玻璃渣溅在她面前，三秒或许是四秒，地面上有红色的液体滴落。

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很快又被大雨冲开，变淡变浅，顺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见女人愣在原地没动，胖男人一脚踢翻了女人刚摞好的椅子，“给老子拿盘花生，快点，毛豆，切盘卤拼盘。”

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都在上演，躲在暗处的小孩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手上红艳艳的一片。男人在里面催促，女人在围裙上擦擦手，把散乱下来的头发整理好别到耳朵后面，打开玻璃柜里面拿了一盘毛豆。

雨还在下，似乎总也下不完。

小孩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最开始他还不能理解，挨打为什么不还手？挨打为什么不逃跑？不过想到流浪的途中，看到的那些女流浪，哎~

算了，男孩死死按住咕咕叫的肚皮，灼灼地盯着玻璃柜里面的猪头肉，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角。

今天来这里吃宵夜的人几乎没有，他不能像平时一样浑水摸鱼，吃不上热乎乎的烤串了，他讨厌下雨，晚饭还没着落，衣服又打湿了。

等他再抬头时，正好和撩帘出来的女人四目相对，男孩呼吸停滞了几秒，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复杂，和以前见到的麻木呆滞完全不同，看不懂。

但她的视线只停留了几秒，然后就转身了。

男孩心中一喜，像一条灵活的猫一样，一头扎进棚子里，余光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手快速抓起几根火腿肠往衣服里塞，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切好的猪耳朵塞进嘴里，来不及下咽就冲进雨里准备原路返回。

这家店的老板很凶，男孩害怕被打，但是只有偷这家店的食物，男孩会心安理得，就当是帮那个女人报仇了，只有窝囊男人才会动手打老婆。

要不是下雨，他是不用冒这么大风险的，平时客人吃不完的饭菜他可以随便吃，他不用担心自己吃不饱，但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不会有人来吃饭了，他不得不冒险，饿着肚子睡不着。

可是——

他运气很不好。

在他即将冲进雨里那一刻——

摊主抄起手边的椅子，一把推开挡路的女人，怒气冲冲追出来，大雨也不能掩盖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孩儿抱着怀里的食物撒腿就跑，雨水糊住他的眼睛，但是他不敢停下来。

剧烈的喘.息声盖过了大雨落下的声音。

小孩和大人的角逐，还是分出了胜负，他在跑了几百米后，被摊主撵上了，被塑料椅子砸倒背上跌倒，顾不得逃跑，他抓紧时间在男人眼前吞下了口里的食物。

真好吃，男孩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这行为对暴躁的男人来说无异于毫不掩饰的挑衅，就像一粒火星落在油桶里，一点就着了。

生意不好，这野种还敢在他眼皮底下偷东西，一肚子火正好没地方发泄，男人一脚脚踢到小孩身上，一脚接着一脚，用尽全力。

小孩弓成一只虾米，用瘦弱的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一声不吭，一双眼睛透过缝隙去看不远处的女人，难怪她不反抗，反抗只会换来更加凶残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