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野种,偷老子东西。”男人抡起塑料凳子一下下砸在小孩儿身上,“偷老子的东西,让你偷,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割开了他的心脏,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和勇气,他一把抓着男人的凳子腿,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从地上弹起来。死死抱着男人的大|腿根,像一只护食的狼崽一口咬下去,眼睛里发着绿光,任凭男人的拳头如何落在他身上也不松口,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给老子松口,松口……”男人被咬得生疼,使劲拽住男孩儿的耳朵,想让他松口,但这只让男孩儿越咬越紧。
“呜呜……”小孩儿发了狠,恨不得撕下他一口肉,疼得男人哀嚎连连一把丢开了凳子,去拉扯小孩的头发。
雨越下越大。
“臭婆娘,快点给老子拿刀出来,我要弄死这个小杂种。”男人抹了一把脸,朝烧烤店的方向大喊,肥脸被疼痛揉成难看的烂泥巴。
女人出来了,拿了一根又粗又结实的长棍,整个人被镌刻在雨幕中,闪电光照亮打在她脸上,额头不断流下来的红色水混合着打湿的头发贴在脸皮,像罗刹。越走越近,她脸上的怯弱被大雨冲刷掉,仿佛开始看到的那个不知反抗的怯懦女人只是一个幻象。
“愣着干什么,拿来!”男人没有发现女人不一样了,揪着男孩的头发,试图拉开男孩。
突然——
那个人影动了,一棍子敲在男人腿弯,噗咚,男人肥硕的身体毫无征兆倒下。只是挥舞棍子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快,稳稳落在男人身上,一棍又一棍,女人仿佛不知疲倦,越挥越卖力,越来越快,闪电把她的身影放大拉长扭曲地刻在地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男人甚至都来不及阻挡,脑子发懵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棍子砸到自己身上。好一会儿才想动手去抢女人手里的木棍,哪曾想,女人发了狠,大叫一声,换了个角度,朝男人头上砸去。
男孩儿也吓傻了,松开了嘴,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道作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那根cu长的木棍带着寒意慢慢放大放大。
或许没想到一向和驯的女人会反抗,或许是变故来得太快,来不及反应,又或许是被小孩儿拖住无法动弹,不管怎么样,这一棍,他躲不开。
男人在棍棒下发出凄厉的猪叫,这声尖叫划破雨幕,很快又被雨声稀释消失了,就像血液融在雨水里顺着下水道流走了,自然而然。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气势汹汹要打要杀的男人没了动静,直直倒地,痉挛了几下,就像回光返照,然后彻底不动弹了。女人并没有停手,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动作熟练,这是日日剁大骨练出来的手艺。
风雨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小孩儿被吓傻了,松开嘴,抱着怀里的火腿肠坐在雨水里,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半张,雨水不要命地灌进他嘴里。
又是一声惊雷。
哐当一声,棍子从女人手上掉下,女人像是才从梦中惊醒,偏头看着一旁的小孩。她拢了拢贴在脸上的湿发,浅浅地笑了,声音沙哑却柔和,“小孩子晚上不要到处跑……”
小孩儿不敢去看女人温柔的脸,视线转到躺着的男人身上,那张被血水糊满的脑袋上,两只眼球转动了一下,正好盯着小孩儿,直勾勾,嘴唇小幅度蠕动了一下。恰巧这时,一道闪电劈烂天空,将死的绝望让男人眼球凸出,红血丝像活过来了一样,怨毒地看着小孩儿。
莫名其妙地,男孩想起来小时候被汽车碾死在路中间的□□,和他好像,嘴巴大张却无声。
闪电亮起,女人的脸短暂地被照亮又熄灭了。
“小孩子,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的。”
“不听话,就不是乖孩子了。”
“你为什么要到处乱跑?”
这几句话像恶魔低语,一遍遍环绕在小孩儿耳边。
惊雷炸响,男孩终于回魂。
他拔腿就跑,跑了很远,确认无人追上来,才敢停下。他抹抹脸回头看去,不远处烧烤摊上,那个穿着红色围裙的女人把淋雨的凳子往店里面搬,明明隔着这么远,但男孩还是清晰看到了,男人躺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歪着的脑袋隔着雨幕望着他,眼神怨毒。
大雨里,除了狂跑的小孩和偶尔的车辆,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一辆黑色宾利像一支锋利的箭,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破开雨幕,速度越来越快,行驶到桥头拐弯处,刺啦——
那辆车陡然停下来,急刹车的声音又急又刺耳。
车停下来了,两束车灯把昏暗的夜色破开两道巨大的口子,雨刮器不要命地来回刮着。男人坐直身.体眉毛紧拧,不悦地看着豁口中间瘫坐着的小孩儿,再多半米,这小孩儿就会化作车下亡魂。
咚咚咚,男孩从未觉得心跳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大,一阵阵敲击着他的心脏,快把他胸口敲出一个大洞了。
他微微抬起头,使劲眨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
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伞,接着是一只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只一按,伞啪嗒一下展开了,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从车里踏出来,是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黑西裤白衬衣,只是男人的脸隐藏在伞下,看不见他的脸。
长腿迈动,那双干净的皮鞋沾上了泥点。
雨刮器噗呲噗呲地卖力工作着,有节奏的声音竟然让小孩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