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动作一滞,没有管躲在蓝重锦身后的蓝白白,就要领着索菲娜退下。
索菲娜却脚步一顿,又回到林婞身边。
“林婞女士,明天就是您的登基仪式了。林先皇是第一位去世的,所以您的登基日子也是排在第一位的。等明早我会前去您的房间为您准备,请您今晚早些休息。”
林婞神色复杂地应下,两姐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蓝重锦问林婞:“你觉得索菲娅知道了多少?”
“不清楚。”林婞道。
正说着,一个小脑袋突然从蓝重锦身后探出来——林婞都差点忘记蓝白白的存在了,她居然一直没走!
林婞俯视她的小脸,她立刻皱起鼻子躲回蓝重锦身后。
“老蓝,她怎么这么喜欢你?”
“啊?”蓝重锦微微侧过身去看藏匿在她背影里的小孩,挺自豪地站直,“肯定是因为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后妈。”
“……行行行。”
林婞摩挲着下巴,注视蓝重锦又蹲下身跟蓝白白讲话。蓝重锦问小孩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孩摇摇头,蓝重锦就一边缓慢地念着:蓝、重、锦,一边在小孩的手心写字。
蓝白白被挠到手心,痒得蜷缩起几根手指,还是坚持着没从蓝重锦的手里挣脱。最后,她没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弯起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孩童该有的生气,让她瞬间变得没有那么古怪,像一个普通的小孩。
林婞看得也有几分触动,却还是残忍地开口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
“你很害怕索菲娅?”
*
索菲娅脱下高跟鞋,小心地扭动脚踝。一旁的索菲娜一眼便看到了她脚上磨出的血泡,惊呼出声。她本人却不甚在意,只是习惯性地从床头抽屉的老位置翻找出创口贴和药膏。
简单处理一番后,索菲娅又干脆地将双脚塞进高跟鞋中。索菲娜看得眉心紧蹙,她却从始至终未发出一丝表达疼痛的声音,站起来时依旧姿态优雅。
“妹妹,我们休息时可以不用一直穿着高跟鞋吧,你都磨出血了……”索菲娜犹豫地开口。
“那怎么行?”索菲娅冷冷地看向亲姐姐,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总是一次次出现不该有的表情,“不注意自我管理,和下等人有什么区别?听了几句‘仆人’,姐姐就真把自己当成仆人了?”
索菲娜知道妹妹还在为林女士所说的“仆人”而感到生气,她们姐妹二人入宫以来,各自在国王身边侍奉,表面上做的是仆人的活计,暗地里分别被两位国王委以重任,得以协助国王处理政事。
无职位但有实权,索菲娜对此一直是心怀感激的,认为这是国王的破格信任。她还在心里数次强调,要时刻谨记手握的权力是国王的恩赐。
后来,林先皇和蓝先皇逝世,死前并未单独召见索菲娜姐妹交代些什么。于是索菲娜姐妹暗地里的身份伴随国王的尸身一起入土,她们成了货真价实的“仆人”。
至少她们还可以留下照顾新任国王,索菲娜心满意足。只要能留在皇宫中,她并不在意身份的改变。不过她知道妹妹对此很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接受。
索菲娜其实有些不解,她们虽然名义上是“仆人”,但也是国王的贴身仆人,在皇宫内仍是独一份的尊贵。
她只当妹妹是不喜欢“仆人”这个字眼。
索菲娜试图宽慰妹妹:“要不我明天跟林女士请示一下,问问以后能不能直接叫我们的名字?”
索菲娅的眼神晦暗不明:“你这么快就接受来历不明的新主子了?”
索菲娜下意识反驳:“林女士是林先皇的亲妹妹……”
“是吗?”索菲娅呵笑一声,“当然,当然是亲妹妹。”
索菲娅看着索菲娜无辜的脸庞,心中的烦闷堆积到极点。姐姐总是什么也不知道,太容易满足太容易就此止步,平庸又愚忠。这样的人若是毫无关系的她人,索菲娅定会将其甩得远远的。偏偏,偏偏这样的索菲娜是她的亲姐姐。
——于是她的计划中不得不加上这有变数的一笔。
索菲娅被各种思绪缠得头疼,便想着去散散步。她站起身,没跟索菲娜解释什么,转身离开了姐妹二人共同的卧室。
坐在床上的索菲娜听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关心的话就在嘴边,黏住的嘴唇却始终没有张开。索菲娜在对待妹妹时总是瞻前顾后,她知道妹妹比自己聪明太多,所以总是怕说多错多惹得妹妹更不愿与自己亲近。
就这样在床上静坐了一会,索菲娜也决定出门散散步。可在脚即将接触到高跟鞋的一瞬间,她回忆起林婞套上侍卫裤子时的表情。
索菲娜在宫中身穿的统一制服有着唯一的尺码,掐腰的设计让她的每一寸“赘肉”都无从遁形,她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的身体塞不进这套象征身份的裙装中。
——她有多久没在穿衣时露出那种放松自然的表情了?
再站起身时,索菲娜脚踩松软的平底鞋。这种“不得体”的鞋按理说应该只在洗澡时穿着,但现在夜色浓重,走廊内没什么人经过,索菲娜略带心虚地想,不让别人看到就没事吧。
索菲娜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惊喜地意识到平底鞋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她大可以放开手脚。
她开始尽情地感受着脚踏实地的美妙,踝关节不再疼痛,脚背不再肿胀,小腿不再酸痛,她居然可以如此舒适地行走在路上。
索菲娜几乎是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走过的走廊,时间飞快地流逝,她突然想起她得赶在索菲娅回卧室之前回去,不然叫索菲娅看到她穿着平底鞋,非得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一顿不可。
前面又是一个拐角,索菲娜打算转过去看看就返程。结果,还没等靠近,她远远地听到了索菲娅的名字。
索菲娜的心脏当即狠狠一跳,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向墙壁。
宫中有些男侍卫会管不住口舌,暗地里三五成群说些闲话,索菲娜平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真的计较起来,就真如林婞所言,一个男侍卫都不该留了。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们讲起索菲娅时的语气令索菲娜感到极为不适,往常他们抱怨索菲娅严厉时没有这么的……无所顾忌?索菲娜不知该如何描述,他们的话语宛如一只只黏腻的手掌,将索菲娅这个名字缓缓包裹住,密不透风,简直就像他们觉得他们能掌控索菲娅一般。
索菲娜的心脏还在乱跳,她决定偷听一会,于是她缓慢地往前挪动脚步。刚走到墙角,她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浓重酒味——他们居然敢在晚间值班时饮酒!
索菲娜想起索菲娅每周固定一次的针对男侍卫的训话,她总是以最严肃的口吻强调任何人不得在宫中饮酒,每一次男侍卫们都脸色阴沉地称是,怎么到头来他们背地里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没等索菲娜继续思索,两个男侍卫交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一个率先开口:“要我说,宫里最带劲的女人还得是索菲娅啊。”
他一边说,一边意味不明地轻哼着,像是一头烂泥里的猪。
另一个呵呵地嘲笑他:“你的品位真烂啊!索菲娅训人的时候又凶又狠,活像个瘟神!谁要是把她带回家……反正我可不要她!”
头一个听完也不恼,意味深长地停顿一刻,而后才解释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谁说要带她回家了?这种女人当然只适合玩上一两次过把瘾……她的身段不够劲吗?那细腰长腿在裙子里面若隐若现,勾人得很!至于训人时候的凶狠,呵呵,傲气的女人玩起来才……”
交谈声短暂地中止,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猥琐的大笑。
墙角处的索菲娜此刻已经被气得眼圈通红,她握紧拳头,正要冲出去跟男侍卫理论,身后猝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