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猫在死期将近的时候会离开家,找一个偏僻的角落长眠。太宰不是七惠养的猫,可她莫名觉得他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幽灵啊……那也太可怕了。”太宰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死后的灵魂得不到解脱,彷徨于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电视上嘉宾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鬼怪之说,唯独他这句话却格外刺耳。房间里空调开得有点低,空气中混着从河底带来的湿气,即使是夏夜,七惠仍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决定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把吃到一半的蛋糕放到一边,起身去准备正餐:“我去煮面,记得把地板收拾干净。”
“是——”
还是不要提早上的事了,她想。
*
时间回到早上,无意中和幽灵少女搭话后,为了不让别人以为自己在和空气说话,七惠带她出来找了张长椅坐下。此时临近正午,行人都躲在树荫里,这片区域暴露在阳光下,只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早知道应该先注意下周围人的反应的……七惠一边暗自懊恼,一边给身旁哭哭啼啼的少女递纸巾。
“谢谢……”对方抹掉眼泪,声音喑哑,“没想到有人能看到我,还弹了我的曲子,真的,很久都……”
“原来那首曲子是你写的。”七惠有些意外,她以前见到的幽灵通常无法触碰实物,个别特殊则会被认为是灵异件。
“嗯。”少女的气息逐渐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慌忙解释起来,“我都是晚上才进店里弹,不会影响到生意的。”
“噢……”想不通的地方还有很多,七惠选择了先拿出刚才带出来的乐谱,问道,“话说,这个是不是还差一部分?”
少女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是的!我还写了吉他和单簧管的谱子,都放在店里了。”
“店里没有吉他和单簧管啊。”话一出口,她便猜到了答案,要说练琴,第一反应也该是家里或琴行而不是咖啡厅才对。
果然,少女面露愧色,头低得几乎要趴在长椅上。
“好吧……你可以不用解释的。”
追问太多可能会折磨这位道德观健全的幽灵,七惠于是轻轻揭过,然而对方似乎更羞愧了。
“不、不管怎么说,至少你写的曲子很棒。”她尝试安慰道,“虽然演奏的机会比较少,但总会有人喜欢的。”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过于乐观了,好在对方终于不再沮丧,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微笑:“嗯,谢谢你。”
那张脸比七惠稍稍成熟一点,许是高中生的年纪,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明媚,七惠不由起方才的曲子,以及她已经死了这件事。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吉村悠里,叫我悠里就好。”名为悠里的少女眼含期待地看向她。
“……七惠。”那目光让七惠想要退缩。
“小七惠!”悠里再次抓住她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可以请你代替我来演奏吗?”
白昼下,一声蝉鸣倏然划过。
*
七惠从黑暗中睁开眼,视线尚未聚焦,她摸索着起身坐在书桌边。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的光照亮了一小块灰白的空间,足以辨清时间。
她昨晚睡得不好,这个点再躺下补觉也无妨,但梦里闪回的片段让她睡意全无。那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她保留了对悠里的答复,到现在还在纠结。悠里后来又给了她几份新的谱子,正摊在书桌上。
她起身收拾洗漱,看到镜子上映出的那张脸,这才想起母亲的话:一旦开始和他们接触,麻烦和遗憾就会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堆积。
或许她应该拒绝的,就像母亲教导的那样,如果没有产生这样的交集,自己本不会为少女的遭遇感到难过。但她已经弹了那首曲子,即使狠心拒绝了,之后一样会感到遗憾。
最后她还是把那叠乐谱塞进包里,然后走下楼,应对今天的麻烦。
厨房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客厅桌子上还放着一杯紫色的粘稠液体,从杯口的痕迹来看,已经有人喝过了。七惠掏出手机,准备视情况决定是否要送某人去洗胃。
“早上好,小七惠。”太宰一面埋头在冰箱里翻东西一面和她打招呼,听起来精神还不错,“你这里有咖啡之类的提神饮料吗?”
“没有。”她敲了下玻璃杯,发出叮的一声,“这是什么?”
“用现有的食材调制的混合饮品,用来代替咖啡的。”他转过身回话,七惠才注意到他脸上气色如同刚出土的木乃伊,还诡异地笑着,“效果很好哦,只要一口就能一整晚不闭眼。”
“太宰……你果然还是不要进厨房了。”
住进来的第一天,太宰就客套着说什么要亲自下厨以示友好。当晚的菜虽然味道还不错,卖相一个个比沙滩上盐渍数日的死鱼死鸟还吓人,饭后两人又花了三个小时处理堪比空难现场的厨房。
七惠检查了一遍这次有无厨具损坏,幸而太宰只是调制饮料,没用到多少工具。换个角度想,单靠混合现有的液体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得上奇才了。
她取出一盒牛奶,关上冰箱门:“所以你一晚没睡是在干什么?”
“准确来说是两天。”太宰比了个剪刀手,“据说熬夜会导致猝死,所以我在尝试让自己不睡觉。不过昨晚调这杯口感不太好,而且太健康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心律不齐的症状。等一下小七惠你要干什么——”
七惠默默倒掉那杯有害液体,清洗杯子,给他倒了杯牛奶:“你这体质没那么容易死的,喝完之后好好睡一觉吧。”无视了太宰的碎碎念,她捎上一包面包,走向玄关。
“这么早出门,又是去练琴吗?”太宰问她。
“嗯。”
“这么喜欢的话,放一架在家里不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拖着尾音。
其实七惠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母亲留下的钱完全有富余,在家里练琴也就不用顾虑别人,但这个想法总是被她搁置在一边,没有执行。
“那样搬家的时候会很麻烦。”她答道,“要是被黑手党找到,这里就不能住了。”
森医生被黑手党盯上了,为了不牵连到他收留的病患,也就是太宰,于是拜托七惠保证他的安全——这便是太宰住在这里的原因。基本上,只要森医生没有出事,自然也不会影响到她,若是森医生被黑手党抓到,那太宰治就会成为埋在她家的一颗定时炸弹。
七惠并非专业的安保人员,顶多会一点防身术,对危险比较敏感,森鸥外却说“我很信任你的能力”。准确来说,是指她的异能力。
如果可以,她只想等事情平息后赶紧和地下社会划清界限。
手放在门把上时,少女顿了一下,对着屋内道别:“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