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们是谁?”
年幼的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害怕,隔着窗户径直地就伸手指向了某个把自己打扮的黑漆漆的陌生人。
他的兄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首先和自己的父母检查了小屋是否紧闭。
然后他才如释重负的回到被塞进一群兄弟姐妹和父母包围之中的小妹身边,半是机警,半是训诫的对她说出了一段话。
“嘘,不要出声,斯奈德。
如果看到了他们,不要和他们对视。
如果退无可退,对上眼睛,但那不要露出恐惧的表情。否则你们之间平等的假面就会被撕裂,调转成猫捉老鼠的游戏。
……因为恐惧一诞生,你就会被人抓住由头,扔在天平的下端,上下掂弄,直到死去为止。”
当她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家中的壁炉里还有一点点没有被戳灭的余灰,它们翻滚在灰黑色死气沉沉的灰屑里,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窗外不断响起又停顿的枪声互相照应。
斯奈德感到自己右手的衣袖被姐姐玛丽安抓紧了。
——玛丽安姐姐在感觉到害怕。
——但是我为什么?
——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她的瞳孔紧缩,一会儿像是一只猫,一会儿又像是一只狼。最后还是身体里奔流的属于人类的血液,皮肤散发出的人类的体温,让她暂时忽略了这个问题。
只是她的全身还是不免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战栗。而这颤抖却被她的长兄当成是在恐惧。
“别害怕,斯奈德,我跟老爹商量过了。
我们家还有一点闲钱,到时候就把你们送到附近的乡镇去上学,正好也可以避避风头。”
“就是因为他们?”
斯奈德缩了缩脖子问道。
但她们的兄长望了一眼环在他身边的一群小萝卜头,然后和这一大家的父母对上了眼睛,随后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们,还不值得我们恐惧。只是最近半年你们不得不要离开这里,而已。
而且说不定到时候你读好了,还能到附近教堂里做个修女甚至是女执事,能和地方教会搭的上话了,他们就没有胆子再动我们了呢。”
他笑着戳了戳壁炉里最后的余灰,头却抬起望向远方自家的土地。
他们这一带的村庄都坐落在一个俗称“金色贝壳”的区域。这里的土壤贫瘠而多岩石,想要清理出一亩能够种植柑橘和橄榄的区域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好事。
最好的状况是只雇工人就能够凿开那些不利于树根扎土的阻碍。坏一些的,人力干预不了,就得自己花上好几个季度给这块先种上仙人掌。
仙人掌拥有足够强大的根系,可以破开多岩石的或紧实的土壤。然后人们才能通过翻土掺进大量的表土和粪便得到改善,这些表土和粪便是经过长距离运输来的。
在种植新树木之前,还要挖掘水井,建立灌溉系统。为了保护这些幼树不受窃贼和寒风的侵袭,需要修建围墙,每个新的柑橘园都必须有一条行车通道和一个可以存放工具并贮藏采摘下来的果实的房子。
所有这些工作意味着一笔可观的投资,更别提你还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指望得到回报。
因为柑橘树要生长三年才结果,五年左右才有正常的收成,而一个新的土地拥有者想要获利,则需要长得多的年头。
所以把土地交给黑手党,亦或者是选择放弃自由,成为他们的雇工,都无异于是将自己之前五六年所做的所有的努力拱手让人,让他们前功尽弃。
这对以土地维生的格雷克一家,完全是无法接受的可能性。为了这块土地,也为了自己的家园,他们这些年长者必定会抗争到底。
但这些隐语,斯奈德在现在注定无法知道,她只能咬着手指头,听着枪声,在自己的心里打节奏。
“只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我就可以,不怕他们了吗?”
头一回,她对自己的姐姐玛丽安口中颂念的祈祷词有了浓厚的兴趣。
但很快事实就告诉她,兴趣是兴趣,现实是现实,如果你把兴趣当成现实,那你还是躺在被窝里长梦不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