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故事有个开头,在那一刻,一个不经意间的小石子的掉落,就恰好揭开了这场剧幕。
就像是在海啸来临之前,海滩和海洋的双手会接触在一起,从而泛起白沫,来作为灾难的预警一样。
那块像牛顿遇到的下落苹果一般的石子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一个正在做手术的医生的头上。
那是一块非天然形成的石子。
准确来说,它更应该是一片瓦砾,一点碎片,从坚硬的混凝土支撑住的砖墙上因为承受不住从大地生发起来的巨力而崩裂开来的碎片。
而后,这个地方诊所的墙迅速的生长出树根一样的美丽花纹。
再之后,半个建筑塌了下去,仿佛承受不住这美丽的花纹的攀缘。
灰尘飞扬在半空中,几乎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当然,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必然,一个席卷了大半个西西里岛的地震造成的必然。
在这场灾难中,很多人死了。
可是不幸的是,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出生。这些还未降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特权,更没有选择。
是命运和巧合让他们在这一刻踏上了生者的世界,从他人的身体中如此沉重的行李里被拽了出来,带着粘稠未干的羊水,和一条藕断丝连的小尾巴——脐带。
然后她将要开始尝试用脆弱和畏光的眼睛来打探这个世界;
用鼻子去接受此刻任何对她都如同辛辣之味的众生万物的气味;
用柔嫩的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骨骼支撑起双腿或者手掌,去触摸硬的软的方的尖的等等一切都没见过的未知事物。
于是她满怀期待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崩坏的世界。
他的父亲全身穿的衣服被落石划得破破烂烂,头颅被落下来的陈灰给敷了个从头到尾,宛如古希腊的雕塑,可惜唯一不美的就是有几趟殷红正从他的额角留下,打破了这完美的灰。
至于她的母亲,下身此刻正破了了口,正有大批大批孕胎的血从这里流出。而医院在这里时候却倒塌成了一片废墟,所有应急的药物都被埋在了砖石土瓦之下。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这位母亲此刻已经失去了全身流转五分之一的血液,她正奄奄一息。
这个婴儿哑然了。
她是一张白纸,但仍然是共通的人,有着共通的情绪。面对着这个场景,她没有由来的感觉到了恐惧。
在这段没有医生拍打她让她哭出声的短暂时间里,她的眼珠是凝滞的。
直到一股野性的情绪从她初生的心脏里涌动出来,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发出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声音。
那是一声源于恐惧的啼哭。
于是在先于她拥有自己的名字之前,她有了一个笼统的代称。
在她的父母拥抱她以前,先天血脉当中从三千年以前流传下来的恐惧更先触碰了她,在她的灵魂里留下了印记。
如果在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父亲来得及用圣水涂抹这个孩子的脸颊,她可能就会失去这种特质。
但是眼见之处,身置之处,所有的教堂都倒塌了,压死了所有肯践行教律的苦修士,让面与膏与水都顺着裂缝流失到了地底,再无踪迹。
于是在她出生的第一个星期,她先于受洗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斯奈德,斯奈德·格雷克。
她是恐惧的女儿,除了所爱之人,她生来便是要给别人带去恐惧的。
………………
不过好在她的母亲,德雷克夫人是一个好人。她有着很多的孩子,这让她很早就学会了不偏不倚。
而她的兄弟姐妹中也有不少人摒弃了她是厄运的化身的偏见,能够以相对正常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在一家当中,年龄最小的妹妹。
“诶,斯奈德,过来让我抱抱。”
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就经常在自己父亲,母亲和最为年长的大哥的怀里飞来飞去。
斯奈德不记得自己面前的兄长的名字。只记得他逗弄自己的姿态,一会儿揪一揪耳朵,一会儿戳一戳鼻子,一会儿捏一捏脸颊。
而等到自己莫名其妙又想哭的时候,他还会恰到好处张开手掌,活动手指,让它扮作各种各样的动物,在自己的脸前跳跃。
等到自己困的时候,他还会唱摇篮曲,那腔调,那音色,有的时候甚至比母亲唱的还要柔和,精熟。
他就这样站在窗边,吹着海风,守护着这个小小世界的安逸一隅,却藏不住背后客厅里格雷克夫妇哀愁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