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徐怀尚、曲臻和影一临出发前,在客栈门口与刘三娘和秀秀道别。
鹿角县在鹿岭北边,下山的路即是来路,不算难走。
秀秀这两日在客栈里备受宠爱,只此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徐怀尚见秀秀爱听书,便掏出一本《奇趣录》,当做临别赠礼。
期间,曲臻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她见影枫消失了一阵子,再出现时身上飘着淡淡的橘皮香。
他是去偷吃橘子了吗?曲臻眨眨眼,愈发觉得这个人古怪。
后来,徐怀尚又热心肠地将刘三娘和秀秀送出去半里,曲臻和影枫等在客栈门前,相对无言。
有几个瞬间,曲臻偷偷打量影枫,见他闭着眼倚在廊柱上,像是睡着了。
曲臻不想打扰他,便踱着步子百无聊赖地吹风。
眼看着太阳走过半个树梢,一顶乌纱帽开始在远处浮起。
徐怀尚一边朝她招手,一边提着深蓝色的长褂、呼哧带喘地往回赶,等曲臻再度回头,先前倚在廊柱上瞌睡的男人已不在,只剩下不远处一道黑色的长影、正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曲臻追也不是,迎也不是,只得站在原地对徐怀尚挥挥手,挤出一个笑容叫他不用着急。
新雨过后,遍地蓊郁,古铜色的盘山路上,影一打头走着,步伐轻盈,时而放缓脚步,静听身后二人的对话。
“我闺女也这样,喜欢用水坑跳房子。”
曲臻轻笑,“衣服是我问湘儿借的,不想弄脏了。”
“你是去梦州探亲?怎么连换洗的衣服都不带?”
“昨日雨急,我带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没干。”
“照这么说,看来臻儿姑娘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若山路好走,我还是想尽早出发,赶在天黑前在梦州落脚。”
“可没那么快,这下山以后还要穿过一片林子,好歹要个把时辰,搞不好还得在林子里野宿......我也是听掌柜说的。”
野宿?曲臻脚步乱了一拍。
她立刻联想到少时在林子迷了路、黑灯瞎火里将树影误认作野鬼、然后狂奔中跌进猎户陷阱那次,心里发怵的同时,与徐大哥同行的提议也再度浮上脑海。
“徐大哥您先前说......您有个女儿......是吧?”
沉默良久后,影一听见曲臻支支吾吾地问。
“是啊,徐某膝下三子,小女儿年方十三,也是个书痴,你身上那股子机灵劲总让我想起她。”
曲臻点了点头。
关于徐大哥的仗义与才情她早已见识过,如果他诚然如自己说的那样疼爱女儿,想必就不会趁人之危,至于那个叫影枫的杀手,既是影笙会的,功夫和职业素养也该算是有所保障。
“臻儿姑娘呢?家中可有手足姊妹?”
见曲臻过问起自己的家事,徐怀尚自然礼尚往来。
“哦......我有个哥哥。”
“只有一个哥哥?”
“嗯,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没有再娶,膝下只有我与兄长两个。”
徐怀尚笑笑,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他先前说曲臻的灵气像极了自家闺女,这话不假,但论及性格,两人却大相径庭。
兰儿身为徐家的老幺,从小便被两个哥哥连同他这个老父亲怜香惜玉地宠着,性子热情耿直,在生人面前也十分健谈,昨日他见到陆湘儿身上那股傲气,当下便认定她一定有同辈的长兄或是长姐,后来与陆掌柜聊起来,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
然而,身边的这位臻儿姑娘身上,却没有兰儿和湘儿的那种恃宠而骄,她内向寡言,像只独行已久的鹿,徐怀尚由此推测,她与兄长的关系大概并不和睦。
彼时,鹿岭北面的盘山路上安静下来,林中鸟鸣窸窣,一只山雀飞过头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马嘶,曲臻猛地抬头望过去,不知那声音是否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