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面孔映入两人瞳孔。
客栈掌柜。
司禾走到桌前,随手将那条黑蛇丢在桌上,它便急急扭着身子,逃到男人肩上盘起,再也没抬起过蛇头。
“解释一下吧,我们的好掌柜。”
萧景铎语气上扬,放下蜡烛,闲散地靠在床头对男人道。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他语意乏味,扔下假发,长长呼了口气。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住在此处。如何说你们也不听,只能出此下策。”
司禾在木椅上坐下,撑着下巴对男人嘲弄道:
“确实下策。儿童把戏不说,对着我们两个人,你竟然还使同样的招数。”
她方才那一声喊叫,便是赌了一把。
果然,男人还是一样的路数。
他无谓地嗤笑一声,抬眸看向司禾:
“我瞧你们二人年纪不大,想着你们也能被吓破胆,孰料比那个车夫还要强上几分。”
萧景铎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所以,这客栈到底有什么?让你使尽浑身解数都不愿让我们住进来?”
司禾叩了叩桌面,静闻其言。
男人定睛看了看两人,目光意味深长,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跟我夫人初识时,就跟你们差不多大。”
“她便是这间客栈真正的东家。”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面露怀念,那张消瘦的面颊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当时正要进京,也是突逢大雨,就在此处住了下来。”
“那年的雨下下停停,持续了大半个月。我瞧她一个人辛苦,就时不时去搭把手。”
“这么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我想让她和我一同进京,她也应了我。”
他说到此处,便没了话音。
司禾和萧景铎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猜到了结局。
男人整了整思绪,脊背蜷缩着,整个人像被压垮了一样无力,全然失了方才的意气:
“怪我,怪我。”
他抑不住哽咽,任由泪水滑落而下:
“那日天晴了,我让她收拾好包袱,便先行去寻了马车来。”
“就这么几里路,再回来,客栈便让山贼掠了去。”
“她就那样睡在鲜血里,怀里还抱着我的书册。”
“我夫人一走就是三十年,我便在这守了她三十年。”
男人擦了擦泪,踉跄走出房间,遥遥俯瞰着那颗海棠树,喃喃自语道:
“薛安宁…安宁…我这副样子,你可莫要嫌弃我啊…”
司禾和萧景铎缓步来到他身后,相顾无言。
“抱歉。”二人齐声对男人低语道。
他无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转身对两人道:
“是我小气了。若是我夫人在,定不会赶你们走的。”
萧景铎望了眼男人通红的眼眶,薄唇轻抿,清朗开口道:
“掌柜的,我帮您把牌匾修好吧!”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外面。
司禾心念一动,看向萧景铎舒展的眉眼,微微勾起唇角,眸光亮亮转而对男人道:
“我们帮您将这客栈回到以前的样子。”
月光渐渐隐去,黑夜褪散。
日光穿透云层,照在“齐福客栈”之上,映射出缕缕金光。
“你们两个小心点啊!”男人在下面不放心地嘱咐道。
司禾和萧景铎一人踩着一架梯子,左右同时发力,将歪歪扭扭的牌匾扶正,顺便将它擦拭的干干净净。
大门上的灰尘和蛛网不见踪迹,内里桌椅齐整,床铺平坦。
萧景铎跑前跑后,提回来好几木桶的清水,浇过两旁的树丛,又齐齐排在厨房。
司禾提笔写下两张方子,递给男人:
“您若是膝盖又泛酸发痛了,便熬这副药。若是头风再犯,就用这副方子。还有这箱子里,给您配好了几副。”
男人目光充满感激,看着二人,喉间哽咽,只得频频点着头。
车夫赶着马车来到门口,男人望了一眼,轻轻拍了拍两人:
“好了,你们快赶路去吧,莫要误了时程。”
马车遥遥离去,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
萧景铎靠在矮枕上,状若无意开口:
“司大阁主怎么大发慈悲,管上别人的事了?”
本在闭目养神的司禾闻言,眼皮抬也没抬,只是悠悠反问萧景铎:
“萧大将军不也是如此?跑前跑后去提了那么多桶山泉水,不嫌胳膊酸吗?”
二人互相呛了两句,齐齐歇了声。
半晌,萧景铎喃喃道:
“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不孤单吗…”
司禾低低叹息一声,睁开双眸,头偏向窗侧:
“命运当真会捉弄人。”
“不过……”
她轻声道:
“我总觉得这山贼来得过于无端,此处已经算得上荒山野岭,来往的人并不多,怎会突然来了山贼?”
二人目光间的疑虑碰撞,不言之中尽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