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浮动,星光黯淡。
黑云沉沉,雾霭弥漫。
吴栩将将点亮烛火,屋内一片明暖。
树叶簇簇作响,吴栩缓步走到打开的木窗前,空荡的左袖随风抖了又抖。
他一边接一边地合上了窗,指尖在其上按得发青。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他乍然回首,眼眸倏然放大。
“阁主?”
叶屿正坐在自己屋子正中的圆桌前,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叶屿忽然现身京城不说,他竟然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吴栩眼中划过一抹算计,顷刻间却散了干净。
他堆起眼角的褶皱,弓着背大步迎了上去。
“拜见主上。主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叶屿只字未言,只是抿了口手中的白水,答非所问道:
“你这水倒是凉透了。”
吴栩摸不着头脑,不知叶屿此番前来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他面上不显,只是憨憨地笑着,伸出手便要拿走桌上的瓷壶:
“是属下思虑不周,这就去给您泡上您最喜爱的青城雪芽。”
叶屿抬起三指向下轻轻压了压,示意吴栩放下手。
吴栩讪讪撤回,一只手按住晃悠的袖子。
叶屿看向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番,开口道:
“莫名失了一只手,你可怨?”
吴栩喉间凝噎,心中突突直跳。
他咬了口自己的舌尖,眸子转了转,语气狠厉:
“主上,那司禾当真嚣张放肆,仗着陛下之势,没头没尾地就拿属下撒了一番气。”
吴栩语罢,又带上了谄媚的神情,身子快赶上红烧过的海虾般弯曲,嘴角咧开到快要提到耳尖:
“但是为主上效力,谈不上怨这个字。若是能为琅栖阁尽力,属下就是再少一条胳膊也无妨。”
叶屿默然听着,方才端着茶杯的手如今搭着自己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他眼皮都懒得抬起,一副倦然姿态。
听到吴栩后面的话,他唇角莫名一勾,眸子似笑非笑地对了上去。
叶屿眼神称得上柔和,描摹了一番吴栩的右臂,看得他停了呼吸,冷汗直冒。
叶栩轻轻扬了扬下巴,淡淡“嗯”了一声,便开口道:
“那便卸了吧。”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短匕,当啷一声砸在吴栩面前。
不算大的响声,波及得吴栩应声双膝而跪,双眸满是惊恐和不解,额间和地板触了又触,三两次便沾上一片血渍:
“主上息怒!主上息怒!还望主上明示,属下哪里做错了……”
“哪里做错了…”
叶屿语气玩味轻缓,将吴栩吊在高悬的细线上:
“还要我告诉你吗?我不过离京几日,你便成了能发号施令的新阁主了。”
吴栩一瞬止了动作,像被人定了穴一般僵硬。
“买凶杀人,吴栩,你倒是胆子很大啊。”
叶栩尾音拖得长长的,缓缓起身,在吴栩身前下蹲,一手按住地上的短刃。
吴栩吞了吞口水,扛着叶屿似有千斤重的目光,堪堪抬起头颅。
对上了叶屿含笑的眸子。
他身着青衣,却恍若地狱而来的鬼煞。
修长的手指带着利刃而出,暖黄色的烛光映在其上,被银白的霜刃吞噬。
“抱歉,琅栖阁不许污秽沾染分毫。”
叶屿低低开口,听不出丝毫歉意。
“主上——”
吴栩的惊呼戛然而止。
他惊惧地低眸,看着插在自己喉间的刃柄。
叶屿似是不甚满意,又一手按住吴栩的后颈,一手以三指轻轻捏着刃柄处,又向里推了推。
锐利的刃锋穿透脖颈,带着微小的血肉触碰到叶屿的掌心。
吴栩仍旧是那番惊恐至极的面容,血液涓涓翻涌,争先恐后地从喉间和短刃的缝隙处挤了出来。
叶屿起身,环视一圈,最后紧紧蹙起眉,捻着吴栩的衣摆狠狠擦拭了自己的掌心。
像是要蹭去一层皮一般,直到整个手掌变得通红,他才停了动作。
叶屿静了静,俯下身子,食指轻轻揽下吴栩掀起的眼皮,又将他的右手覆在刃柄上,摆成抓握的姿态,无声离开。
金光万道,丽日当空。
“阁主,将军,陛下交代了,别的东西不说,这些个衣物是必须带上的。”
范公公甩着拂尘,对一脸拒绝的司禾和萧景铎语重心长道:
“淮州晨夜寒凉,保暖是万万不可缺的。”
两人冷着脸,一人上前抱过一件厚重的朱色大袄,毫不留恋地扔进了随行的箱子里。
白少衍在一旁,脸色比司禾和萧景铎还要冰冷如铁,声音从齿缝飘来:
“去淮州竟然不带本公子,本公子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多一个你,多一具尸体。”司禾随口道。
“有了新夫,忘了旧兄。”白少衍不怕死地下了定论。
萧景铎掰着他的肩膀,转了身子便用力将他推出两三步开外:
“我不允许萧府门口死人,你滚去司府门口吧。”
白少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挪了回来,从左右袖口各掏出一瓶东西,一人一瓶丢给了萧景铎和司禾。
“一瓶饭前服,可以防止绝大多数毒药入体。另一瓶可能让人意识如雏鸟,无条件信任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对你们查案都有帮助,好生装着。”
他不放心强调道:
“千万不要弄错了啊!”
二人敷衍的点了点头,收进了自己袖间。
白少衍预感十分不好。
感觉他俩一定会弄错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启程了。”
萧景铎颠了颠自己手中的佩剑,侧目看向司禾。
范公公点了点头,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