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把这老房子重新盖起来?”金秋实问。
钱宝儿点了点头:“从前我是没这个打算的,只不过如今阴差阳错,姑娘要嫁到这边来了,我便有了这个心思。”
她揪下墙缝里的一根枯草,又笑:“不过我也晓得,以我那点月钱,想要盖间屋子,也不知道要攒到何年何月去。”
眼见金秋实也陷入了沉思,她扔掉枯草,拍拍手上的灰,笑道:“走吧,钱要一点一点赚,反正屋子就在这里,它也不会长腿跑掉。总有一天,我还能再住回来吧。”
金秋实脸上露出笑意:“不错,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那我就借你吉言啦。”她俏皮一笑。
等到了桃溪边,船还没来,他们就坐在岸边的柳树下等。
这时节的柳枝光秃秃的,编成花环也不好看,钱宝儿只随手折了长长的一枝条,学钓鱼翁轻点水面。
“你有很久都没有回家了吧?”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金秋实也不遮掩,他坦然地点了点头:“这边要赶工,来回跑也费工夫,倒不如就住在这边了。”
他只是没有全说实话,钱宝儿也不戳穿,又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姑娘要嫁到这边来,到时少不得要带一批人过来,你想不想……”
金秋实转头看向她,笑眯眯道:“你这是在为我考虑了?”
原以为他也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如今也学得油嘴滑舌起来。钱宝儿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着做生不如做熟,况且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金秋实轻轻笑了笑:“说实话,我确实也有想过这件事。”
“真的?”钱宝儿眼睛一亮,“那要不要我去同姑娘说一声?好给你先安排个上等的差事?”
金秋实却笑着摇了头:“倒也不急这一时,你们姑娘出嫁还有些时日呢。”
“可好差事定会被人早早就抢走了呀。”钱宝儿看他这不着急的模样,真是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却依旧不甚在意,眺望溪面:“不急,等我先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再说。”
这倒符合他的性子,干一件事便要终一件事。
“那行吧,”钱宝儿妥协,“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告诉我。”
“好。”金秋实含笑点头。
又是一年除夕时。
因为陈红玉的婚事,陈家比往年更要热闹。
这日原本该青青伺候着的,可钱宝儿自觉休旬假也无处可去,便主动同她换了。
青青高兴万分,临回家前信誓旦旦向钱宝儿保证道:“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除夕夜宴上,陈老爷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休息:“今儿个团圆,你们回不去也就罢了,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们,自下去喝杯酒暖和暖和,我们一家人也好说说话。”
钱宝儿看向陈红玉,她也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知道范大娘她们备了好酒好菜,正等着你呢。”
钱宝儿也就不推辞了,笑道:“姑娘,那我可就走了。”
“去吧。”
从厅堂里出来,钱宝儿忽觉鼻尖上一点凉。抬头一看,见是自半空中飞下几片雪花来。
“下雪了。”她说。
同她一起出来的仆妇丫鬟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天上看,纷纷笑道:“这可是好兆头呢,俗话不是说瑞雪兆丰年吗?”
大家嘻嘻笑着,也就散了。
等钱宝儿到厨房时,雪渐渐大了起来。推门进去里面,只觉得犹如春风拂面般暖和。
“还是你们这里好啊。”她笑道。
“哟,是宝儿姑娘来了。”范大娘她们纷纷起身,招呼她坐过去,“快来快来,可给你留着好酒呢,你是能喝的,今晚一定要尽兴。”
钱宝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等一下回去我还要伺候姑娘呢。”
“怕什么?”范大娘笑着给她摁到了椅子上,“先吃了这杯酒再说。”
招架不住大娘婶子们的热情,钱宝儿愣是喝干了那杯酒。
“这下可使得了吧?”她举着见了底的杯子给她们看。
“使得使得。”大家笑着,又给钱宝儿夹菜,“这牛肉卤得可入味了,快尝尝。”
“吃个鸡腿,这可是拿枸杞炖的呢,滋补着呢。”
“哎呀,才喝了酒,应该喝碗汤才是。”
这些大娘婶子们的好意,钱宝儿都笑着一一接了。
大概是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有人起身去推开了半扇窗。也就是在这时,一颗烟火直冲云霄,绽放出火树银花。
“哟,这是谁家现在就在外头放烟花了。”范大娘笑道。
不知为何,钱宝儿突然心中一动,仿佛那烟火就是在召唤她似的。
于是她借口才吃了酒,胸口有些发闷,先去外头走走。便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后门跟前。平日里都有人在这里值守,今晚除夕,大约也是躲去哪里吃酒了。
她拉开门闩,打开门,果然就见对面的香樟树下,金秋实正弯腰去点一枚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