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考虑到赫米埃大概从未接触过跳舞,于是没有深入人群,而是就在他们座位的不远处耐心指导他的舞伴。
“法罗怎么办?”可惜他的舞伴似乎心里还装着别的问题。一个不专心的学生。
“哦,这个不必担心,”瓦伦低着头,时刻注意两人的脚尖,防止他们猝不及防地撞上对方:“他在这种欢场中才算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进,退,进,退。赫米埃从一开始的迟钝慢慢变得灵活起来,开始有意识地跟随音乐的节奏以及瓦伦的动作:“我想,这也不是很难。”
瓦伦嘴里喃喃数着拍子:“一打,二,一,二……那就再好不过啦。”
这套动作马上就要完成了。为了简单和打牢基础,瓦伦选择了最为古老而传统的一套舞步。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它那生于不知多说年前的设计者似乎没有考虑到,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会有两个男人——两个身材匀称而高挑的男人——学跳他的发明。
这套舞步事实上是为男女专供的,因此导致两人一开始有点别扭,无从下脚。瓦伦虽然对舞会技巧烂熟于心,却还远远没有自创一套的能力,因此他决定委屈个子稍矮的自己跳女步,而高个子勇者跳男步。
他注视着自己套着矮跟皮鞋的脚,暗暗磨了磨牙:要是今天穿一双高跟靴子过来就好了。
但是他知道在这里不会有人在意这个的——跳得不好撞到别人才会遭到目光的审判。于是他让自己忘掉高跟靴子,专心扮演他的老师角色。
赫米埃显然已经很熟练,他开始不住地瞟向舞池中央:“瓦伦,我想……”
瓦伦正在转圈,突然听到他开口说话,冷不防顿了一下。可悲的是,赫米埃提前松开了他的手——天哪!他感到自己从脑袋到腰,甚至下半身,都在朝地上倾斜。情急之下,他甚至准备使用魔法。
但是,哦,好歹这位勇者还是靠点谱的。他注意到瓦伦下落后,迅速上前圈住了瓦伦的腰。两个人的下半身贴在一起——这动作十分的难以言喻。
瓦伦木着脸。
说实话,他刚刚真是很害怕。但是他迅速整理好心情,对着惴惴不安的马大哈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脸:“哦,我的——天。你可真是……”
赫米埃自觉干了坏事,不断道歉:“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吗?”
他的语言显然十分贫瘠,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这单调的话语。然而他低垂的眼睫下微颤的瞳孔与无处安放却又不肯漠然垂下的手,无一不暴露出他的紧张和内疚。
这么看,这个被叫作勇者的家伙倒还真是很善良的哩。
瓦伦看着他良心受折磨的样子,突然想使个坏。
说干就干。他猛地把腰抬起,速度太快,赫米埃几乎以为他们要撞上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瓦伦控制住了,于是他们鼻尖相对,隔着一个微妙的,若即若离的距离。
然后瓦伦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扑在赫米埃的双唇上,片刻被风吹散:“别担心……一点小失误。你怎么了?别这么激动,未婚妻先生。”
聪明的瓦伦,他巧妙地掺杂了一点小心思:这话的意思是之后这种错误还会犯很多回——无论罪魁祸首是他还是赫米埃。
当然,他可没有准备要假装不经意地给这个坏学生一脚……
瓦伦说完就推开了他,只是临走的时候摸了摸他发红的耳垂,然后退到不远处对他笑。
赫米埃有点恍惚,全身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在那一块发烫的耳垂,温热而酥软——哦,阿尔瓦弗勒,他甚至记不清瓦伦的呼吸是否降落在他的唇上。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孔不入的酒精香气灌醉了,连脑袋都晕乎乎——有,还是没有?
他并没有愣怔很久。不远处传来一声很轻的口哨,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出声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金发女人:“亲爱的,别挡着~”
他道了歉,向瓦伦走去,然后扭头,对着身后沸腾而从未冷却的舞池扬了扬下巴:“不如去里面。”
瓦伦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就麻烦你了——我希望刚刚的意外不会重演。”
赫米埃严肃地抿唇,带着他转入人群中:“真抱歉。我尽量。”
舞池中衣袂纷飞,令人眼花缭乱,赫米埃好几次差点转偏了方向。事实上,他们已经越来越偏离最初的位置。
“你还好吗?”赫米埃注意到瓦伦脸色绯红,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于是他放慢了旋转的速度,右手放进裤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将它们抹掉。
瓦伦实际上感觉很好,但被这么一问,似乎浑身的辛苦都随着汗液冒了出来。他喘着气看了一眼吧台,决定进行一场短暂的休息:“哦,还不错……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他们迅速从人群中逃离出来,抢到了吧台前仅剩的一对椅子。
“来点儿什么?”涂着火红指甲的酒保没有走过来,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指引价目单飞到他们眼前,“亲爱的,我现在有点忙。”
“没事儿,”瓦伦揪住了价目单上面的纸质小翅膀,把它摁在桌上,“我看看……一杯‘贪财魔精’,谢谢。米尔,你要什么?”
赫米埃仔细研究着那张薄薄的铜片,最后艰难地开口:“呃,这个,‘勒拉卡水怪’。”
铜片裂开一张大嘴,里面有一个钱币的符号,咔哒咔哒地摇晃着。
赫米埃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怕被抢先似的,赶在瓦伦伸手之前扔了一把银币进去。
瓦伦有点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随即托着下巴笑了。
守财奴居然主动付钱了?
看来这还不是一只极端的紫色铁公鸡。
赫米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迷茫地看着他,揣摩不出这家伙在笑什么。
几枚银币被吐了出来——钱给多了。女酒保快步走过来抄走了那张铜片,尖着嗓子驱使杯子干活:“二百八十三魔精和水怪!快点!戴维好好看着!”
一对尖耳朵在杯子堆里头晃来晃去:“知道啦,小梅。”
赫米埃惊奇地看着一排杯子在空中有序地飞向冰桶,舀了满杯子冰之后又散开,飞向不同的,带龙头的酒桶:“这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