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忠狠狠掐了烟头,眼中带着光:“徐参座,我五十九军是在苦撑,它板垣师团同样也在苦撑。狭路相逢勇者胜,战斗的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后五分钟的较量吗!”
张自忠带着些恳求面向徐祖怡:“燕谋兄,请你代我禀告李长官,批准我五十九军再打一天,就是再撑最后五分钟,我也势将板垣击溃!”
徐祖怡见他决心坚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他。张自忠面容带着坚毅,做了最后的指挥部署:
军部留原地,不再前移,由副军长指挥。我率领手枪营,到一百八十师第一线。三十八师黄维刚师长,带领部队到刘家湖一线参战,一百八十师刘振三师长,祁光远旅长,必须亲临一线指挥,绝不能后退一步。独立团和七百一十五团由江澜团长指挥,前往苗庄一带作战,张宗衡旅长率领全旅,机动在刘家湖和苗庄之间,策应作战。军部野山炮营到三十八师第一线,重迫击炮营到一百八十师第一线,各师所有轻重火炮均到第一线,黄昏前,向东瀛军阵地打出所有炮弹!
入夜后,全军开始了迅猛的攻击,盘踞在苗庄,刘家湖一线十多个村庄的东瀛军被打的猝不及防,有了七百一十五团的助力,江澜的攻击愈发猛烈起来,她命令副团长、政委、参谋长以及手枪营和特务营留守指挥部,其他各营全部出击。
六千多人扑向苗庄,浓烈的夜色中掺着化不开的血雾,树影斑驳,两军趁着点点月光疯狂厮杀。长枪在黑夜里已经打不准了,独立团和七百一十五团只能带着手s榴s弹和大刀,不要命似的发起攻击。
江澜的手臂已经挥砍的麻木,周围无数士兵在她身旁倒下,她的军装破开了几个口子,饶是她武力值惊人,身上也不免挂了些彩,腰部一道可怖的血痕从前向后覆盖了半个腰身,让她发力时都有些颤抖,她咬牙坚持着,周围一地的尸体甚至堆叠起来,有些还挂在墙头屋角。
一个夜晚下来,苗庄敌军终于被攻克,江澜带领着士兵们攻占了整个庄子,林书浅在指挥所中一边统管着整个团的作战安排,一边担忧着江澜的情况。
战场上刀剑无眼,江澜是双拳难敌四手,林书浅的手正在颤抖着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一个“血人”突然冲进指挥部,端起桌上的杯子大口大口喝起水来。林书浅被惊了一跳,后才看出这人正是江澜,她心中的担忧终于被压了下去:“江澜,你怎么样?”
江澜终于喝够了水,她摆了摆手:“受了些小伤,没有大碍。书浅,你带着特务营和手枪营,即刻赶向庄外东北五里的地方躲藏起来。我们拿下苗庄,刘家湖的东瀛军不可能没有察觉,天亮之后他们一定会派兵收割我们,特务营剩下这两千人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这次势必包了他们饺子,叫他们有来无回!”
就快要天亮了,事态十分紧急,林书浅见江澜并无大碍,立刻出了营帐带人埋伏去了。江澜脸上被血污覆盖,惨白的唇色没有显露出来,她咬牙找出指挥部一块干净的白毛巾绑在自己腰上,又即刻投入战后准备当中去了。
江澜带人在庄内严阵以待,林书浅带人在庄外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约两千人规模的东瀛军增援了过来。
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庄内此时只剩下三千七百多人,还有部分残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东瀛人全歼在此。江澜咬咬牙,这恐怕是东瀛人最后的反扑了,张自忠况且还在前方坚守,她说什么也不能退后不管了。
这注定是惨烈的一天,从清晨开始,张宗衡旅急援黄维刚部队,他们迂回在刘家湖一侧,堪堪能抵挡的住东瀛军的攻势。
江澜则是死守在苗庄一线,连续几日的鏖战,她双眼早布满了血丝,身上无数伤口已经干涸,粘连在军装里衬上,一动弹便扯的生疼,腰部的白毛巾已经成了血黑色,可江澜依旧战斗在第一线:“炮呢?!给我炸!狠狠地炸!”
江澜嘶吼着,一个军官在后头说道:“团座,炮弹已经打完了!我们现在没有炮弹了!”
江澜闻此大骂一声,又赶忙说道:“叫大家再坚持坚持!林参谋很快便来了!”
庄内俨然成了屠宰场,东瀛军的攻势越来越猛,就在这时,一阵啪嗒啪嗒的枪响在他们身后响起,林书浅看准了时机,带着特务营和手枪营两千多人反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芝加哥打字机枪口中猛烈的喷出一条条火龙,东瀛军腹背受敌,还没来得及组织有效抵抗,江澜便带人又杀了出来。形势顷刻逆转过来,东瀛军被打蒙了:华国人哪来的汤普森冲锋枪!?
这被江澜视为底牌的武器终于派上用场,发挥了它的作用,饶是如此,这一仗打的也十分艰难,为了给林书浅那边充分的安全距离,江澜只能带人不断靠近东瀛军,让他们无暇后顾。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江澜身边的死伤更多了,全团所有机枪已经架在了第一线,可仍架不住东瀛军的重炮和坦克,无奈之下,她只能组织敢死队,绑上炸药与东瀛军同归于尽。
一辆坦克被炸毁往往意味着几十个士兵生命的交换,这些军人来自祖国各地,此时却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守卫国家,死战到底!
或许是信仰的力量足够强大,到了下午,东瀛军几乎被消灭殆尽,只剩一支几百人的残兵跑向刘家湖方向。东瀛人跑的狼狈,丢盔弃甲,遗弃了千余具尸体。但独立团和七百一十五团损失也十分惨重,两个团原本约八千人的部队,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五百多人。江澜受伤太多,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堪堪看到林书浅冲她跑过来,江澜一个趔趄倒在她身上。
她身体几乎全部的重量压在林书浅身上,后者这才发现江澜的不对劲,她赶忙看向她的脸,用力擦了擦她面上的血渍,只见江澜唇色发紫,脸上惨白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依旧高挺的鼻梁不停的滑落。林书浅脑袋嗡嗡作响,蒙了一瞬,赶忙扶着她坐到地上:“军医!军医呢?!”
林书浅向来清冷温和,如此没有形象的大喊似乎还是头一次,军医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仔细查看着江澜身上的伤口。
当他把江澜腰上紧紧缠着的白毛巾解下来,一大道骇人的伤口惊了林书浅,伤口程度之深,面积之大,都令人发指。林书浅的手又开始颤抖了,她看着军医剪开她腰部的衣服,撕下黏连着血肉的里衬,一点点为她清创,江澜惨白着脸色没发出一点声响,可林书浅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便感到了深深的疼痛。
她努力握着江澜的手,江澜手中没有半点温度,林书浅手心里全是冷汗,似乎要抓不住她了,她着急忙慌的想要抓紧江澜的手,江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用意,轻轻握住林书浅的手,冲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军医终于为她清理完伤口,又缠上干净的白绷带,江澜这才在林书浅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林书浅第一次感到江澜是这样脆弱,她也是血肉之躯,自己为什么就放心她在一线冲杀呢?
林书浅质问起自己,甚至没感受到胜利的喜悦,她颤抖着开口:“你,你是什么时候伤的?”
江澜不敢瞒她,清了清嗓子:“昨天晚上。”
林书浅抖得更厉害了:“我竟然没发现,你伤的这么严重……”
她通红着双眼,自责的看向江澜,后者又是温温柔柔的一笑:“我都没发觉呢,原来伤的还真不浅。”
看着林书浅红的像兔子般的眼睛,江澜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一点小伤,修养修养就好了。”
谁知江澜的安慰不仅没让林书浅宽心,反倒起了反作用:“这是小伤,什么样的才算大伤?从今以后我坚决不允许你抛开指挥部直奔一线!”
眼见着林书浅似乎有些发怒的趋势,江澜也不敢与她争辩,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细细点了头。看她现在这般乖巧的样子,林书浅终于稍稍舒服一些,眼见着江澜伤口并不致命,她们又开始谈起正事来。
江澜率先开口说道:“苗庄这边已经结束战斗,刘家湖那里情况可不算太好,我准备带上这几千人和黄师长他们一道,合围刘家湖。”
林书浅见她这雄赳赳的样子,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江澜丝毫没意识到她话里的大坑,立刻说道:“现在就走,驰援刘家湖!”
林书浅面上已经有了怒色,可她顾忌着江澜是伤员,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
江澜的头顺着她的手晃过去,她咂了咂舌说道:“刘家湖不得不去,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不是守卫苗庄!”
林书浅说道:“我当然知道,刘家湖必然要去,但不必非是你去,你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独立团如何是好?”
江澜身体情况确实为难,她知道自己拗不过林书浅了,也就安心留在苗庄恢复起来,由典寅带特务营杀进刘家湖继续战斗。
这天傍晚,刘家湖的敌人也成功被歼灭。临沂一线局势大好,板垣师团终于扛不住压力,被五十九军正面击溃,板垣征四郎丢下大量物资和武器装备,灰溜溜的龟缩回老地盘去了,临沂之危彻底解决。
事实证明,张自忠所说皆是对的,胜负的较量往往在于最后那五分钟,板垣还想保存实力,可张自忠打起东瀛人来毫不顾忌性命,短短几日,五十九军阵亡约2/3,不得不后撤补充实力。他们以惨烈的牺牲为代价,换来了板垣征四郎临沂被困,矶谷廉介贪功冒进,孤军深入,最终被合围在台儿庄的巨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