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平缓清越。
塔中几人下意识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那人穿了身月白色的素衣,作寻常仙门修士打扮,浑身上下除却腰间玉牌外并无其他配饰。素雅至极,一尘不染,与这片狼藉之地格格不入。
来人目光落到我身上凝了一会儿,未出一言。
我认不得这人是谁,却能辨认他腰间的玉牌——白玉的云纹和卷草花,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不仅是昆仑墟的样式,还是承云峰的弟子令。
与我当时的弟子令略有不同,与严雪身上的也不一样,似乎有些年份,倒像是我师尊那辈的样式。按此看来,他竟是我的前辈。
怒火发泄到一半被打断,姜婉冷冷道:“少多管闲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白衣男子从阶梯上缓缓走下,毫不在意道:“我无意管,可这火势动静实在难以忽略,况且你还抓了这么些小辈来欺负,合适么?”
“你好好待着,这残局不过一会儿便能处理完。难道你现在挣脱了那锁灵链,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么?”姜婉皱眉盯着他审视片刻,又忽然笑道:“我知道师兄你是自己不想走吧,不然凭你的本事,这雁塔能拦得住你?”
那男子也不生气,温和道:“如你所言不错,我不会走。但承云峰的弟子我自然会护着,既已答应了这小辈要求,便要送他们离开。”
那白衣男子神色淡然,此时严雪也从阶上下来,站到他身后。许是用灵诀疗过伤、整理过衣裳,她现在一袭青衣齐整神色凛然,重剑规规矩矩背在身后,两人皆是一副仙界名门修士的模样。
姜婉像是被这副做派激怒了似的,冷笑道:“你倒是正义凛然,我倒成了歪门邪道?”
“你可知我最恶心的便是你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姜婉魔气在掌中一收拢,我与沈汝便被黑雾般的浓烈魔息缠绕,瞬间便被吊在空中:“你可知道你要是将这些人放了,我拿什么去与魔尊交差?”
“我若是无法给出交代,届时尊上一旦动怒,你可知这雁塔根本藏不住你。这也与你无关么?何必多管闲事。”
白衣男子闻言即刻默念了灵诀攻向姜婉,一仙一魔两股力量交汇,两人转眼间便过了数十招。姜婉不知为何一直不忍心下死手,只是拦下架势并未反击。可对方却是毫无顾忌,她便讨不得好,不过多时便显疲态。
“我从未求过你护我。”那男子无甚情绪道:“若不是被你困在塔中,烛南城破时我便已没想过苟活。即便之后被你们魔族所抓那又如何?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担忧。“
“你既然有骨气那又何必屈居于此?早在当时与你城中其他修士一同陪葬得了!”姜婉两眼通红,怒意更胜:
“好啊,你既要护他们,我就偏偏要将他们全杀了!师兄,你现在修为远不如我了吧?我偏要这样,那你又要如何是好呢?”
我闻言心下一惊,难道姜婉也是师尊的同辈?我虽知师尊当年同门相争,她的几位师弟师妹,大多都另寻去处或是身陨了。没想到其中二人竟是一个堕了魔,一个被困在紧邻修真界的雁塔中。
姜婉话音刚落,整个雁塔中便忽然涌起呼啸的阴风,浑厚的魔气与万千浓烈鬼影瞬间将塔中的空气压得稀薄,就连驻守雁塔的魔兵都受不住这等威压被吓的四散奔逃。
黑雾笼罩,耳侧尽数是冤魂嘶哑的叫喊,眼前也仿佛全是血光幻象。而我与沈汝正在这威压的正中心沉浮,被魔气压制得感觉有钝痛从体内静脉深处爆发。
我以为我二人就要被此魔气碾作灰烬时,却见眼前亮如白昼。
一道灵光贯穿了这场中一切魔息,硬生生将我与沈汝身上的魔气冲碎,磅礴的灵力震得姜婉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竟完全无从抵抗,只得受制于人。
下一刻,又是一道散发着寒意的结界劈头盖脸落下,将姜婉罩入其中。仅存的魔气顿时溃散奔逃,再无声息了。
我还没定睛看清发生了何事,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亮,似有一月白色人影在我眼前,下一瞬又消失不见。
我只听见那人低声说了句“不好。”,便又失去了意识。
……
“嘶……”
我头中昏沉一片,总觉得额上还有钝痛,伸手一探却是一片完好的肌肤,并无受伤。我有些疑惑,但这痛感不甚明确,或许只是错觉。
我才意识到我躺在地上,起了身,只见天色泛白,眼前柳枝蔓蔓、风起梢动。远处云雾间山峦叠影重重,晨光穿梭在青峰间,构成我再熟悉不过的山形。
此处是昆仑墟,承云峰。
“你怎么在这?”身后冷淡的少年声音响起。
我猛地一转头只见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干净利落地束着马尾,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神色淡淡,不是谢清瑜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