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究竟知道多少——
这也是成复心底的疑问。
他赶在宫门落钥前离宫,拒绝了小厮的跟随,独自一人牵着马穿过御街,走入闹市。
街头的百姓不识得什么抚远将军,偶尔投来目光,也是因他脸上的古怪面具。
耳边尽是嘈杂喧闹之声,成复反倒能专心思考。
盛平王忽然让听云卫去查他的往事,是怀疑他的身份,还是另有目的?
当初之事,他做得隐蔽,应当万无一失,沈于归、她的丫鬟,还有季平舟,该闭嘴的人都闭嘴了,盛平王绝不可能查出些什么。
可他明明长居永州,回洛阳是为天子大婚,之后却一直留在洛阳迟迟不归封地,还对沈家的案子格外上心。
天下间,能使唤盛平王的,只有皇上,所以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还有她——
她如今荣宠加身,再进一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能一再被旧人旧事牵绊?
杨度早就是个死人了,哪里值得她惦记多年。
四周越发僻静,成复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医馆,脚步一顿。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了?
他静静站了许久,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下,朝医馆走去。
医馆中没什么病人,柜台前只有一个小药童撑着手臂昏昏欲睡,高大的身影站在柜前,挡住了医馆中的烛火,小药童迷迷糊糊睁眼,瞧见有人,忙揉着眼问:“公子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给我抓些治风寒的药。”
小药童手脚麻利,很快将药包递给他,口中流畅地交代着要注意的事,成复耐心听着,目光微斜,看向后堂。
待小药童说完,他才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苗大夫?”
“师父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了,她说今日是一个哥哥的生辰,要去为他供灯。”小药童随口回道,说完又有些不解,挠挠头,“生辰供灯有什么用?要我看,还不如多买几根糖葫芦。”
“那个哥哥不爱吃糖葫芦。”
“什么?”小药童没听清。
但客人没有回答他,提着药包转身走了。
他踮着脚往外看,那人翻身上马,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小药童立马噔噔噔地跑上楼,“师父,我演得怎么样?!”
窗边的妇人看着远处长街,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做得不错,后院有饴糖,去吃吧。”
小药童蹦蹦跳跳地下了楼,妇人悠悠开口:“画瓶,回去后该怎么说你可知道?”
“奴婢今日随夫人去了庙中,为杨公子的长明灯添油,古寺灵验,夫人提到娘娘名讳时,那盏灯的烛火竟莫名更亮了些,想必是杨公子在天有灵,还念着娘娘。”
苗夫人满意点头:“吏部考功司近来空出了一个位置,找机会将这个给成复,就说是贵妃的意思。”
画瓶熟练地接过信收入袖中,恭声应道:“是。”
*
王府之中,于归和晏秋池已经商讨了快两个时辰。
她起初还很兴奋,说到后头,逐渐有了困意。
可眼看现在氛围这么好,秋池也忘了先前的事,二人还是能像之前一样坐在一处好好说话,于归便有些舍不得。
她侧过身去用力眨了眨眼,又转头听他继续讲。
“天色已晚,今日不如就到这儿?”
“也没有很晚,我都还不困呢!”
于归努力瞪大自己的眼睛,试图说服晏秋池。
他无奈摇头,将她面前的浓茶端走:“再喝你今晚真该睡不着了,明日早饭想吃些什么?”
早饭?
于归福至心灵,这是要将先前的事揭过不提?
“南井街上那家羊肉胡饼!”
“——就这个?”
于归用力点头。
她想吃好几天了,可那家胡饼生意极好,一出摊没多久就全卖光了,除非天蒙蒙亮时就去排队。
胡饼好吃,就是早起太过艰难,于归压根起不来。
晏秋池拉着她起身:“好,我保证明日你一睁开眼,就能看见胡饼……什么人?!”
他目光忽然一凛,迅速将于归拉到身后。
门外双园肃声询问:“主子?”
一侧的帘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不,是两个。
黑衣少年身后还背着一个。
于归眼皮一跳,这不是那个在围场劫持她的杀手吗?!
晏秋池紧绷的肩头却放松下来,扬声道:“双园,守在外面,不要让人进来。”
对了,秋池说过,他和这个杀手做了交易,所以现在,他勉强算是自己人?
少年——也就是林竹,他掂了掂背上的人,问:“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