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送个东西而已,她总不至于不肯见他。
没成想他刚一进于归的院子,她便从屋中拎着裙子匆忙跑出来,见到他时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她极其自然地随口说了一句,听在晏秋池耳中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
于归压根没留神他手上拎的东西,扯着他的袖子就往里走。
她的态度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像是先前二人根本没有过那番争执。
晏秋池的唇不自觉往上扬了扬,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想必是于归一直在等他回来用饭,等到这个时辰。
天都已经黑了,她竟还在等他。
亏他先前竟还想留在宫中,真正避而不见的分明不是于归而是他。
晏秋池暗自埋怨起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明知她一直想要离开洛阳,何必非在这个时候纠缠于她的答案?
她要走,他跟上去就是。
回想起来,于归只是说她要离开洛阳,并未说过不许他跟着,她只是为他考虑得太多,怕他跟着她四处漂泊才会回绝。
忽然想通这一层后,晏秋池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但当他进了门,等待他的却不是满桌的佳肴,而是双园和莫午。
二人一见他便垂首行礼,不知是不是晏秋池的错觉,怎么瞧着他们都有些古怪?
于归拉着晏秋池坐下,才一脸神秘地道:“我今日去见时章的路上,撞见成复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于是我就让双园跟了上去,回府后又让莫午去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个秘密!”
晏秋池尚未从自己的自作多情中回过神来,但见她满脸兴奋,说得又显然是正事,只好强令自己收敛心神,接着她的话问:“什么秘密?”
他将彩灯放在脚边,又将食盒搁在二人中间的桌上,一叠叠端出来,示意于归尝尝。
于归现在哪里有心思吃东西,她摆摆手开始解释:“成复去的地方叫吟水巷,双园亲眼看见他进了其中一所宅子,那所宅子几年前是御史杨管和的家,七年前,杨管和因罪下狱,被先帝判了满门抄斩,此后杨家的宅子就一直空着,直到去年,一个外地客商买下了这个宅子。”
晏秋池:“你是说,成复以外地客商的名义买了杨家的宅子?或许他与杨家有旧,或许只是偶然,京中每年犯官不知几何,这并不稀奇。”
“买杨家的宅子不稀奇,成复自称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亲眷,脸上又有旧疾,所以素来以面具示人,但我查了一下,成复的祖籍在安南,东平二年因战功受封,才第一次入京。而杨管和祖籍就在洛阳,入仕以来也不曾外放,更从未去过安南,这样的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旧交?”
见她十分激动,一口气说到这儿,便抬头盯着他,晏秋池随即便很给面子地追问:“你查到的应当不止这些吧?我对成复的旧事知之不详,还请阿归赐教。”
于归抿着唇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笑意已经忍不住蔓延到眼中,眨动间似有碎光熠熠。
晏秋池那点子不为人知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
“成复最早出现在边关,是六年前,再之前的过往,我细细看了,能查到的那些看起来都没有问题,其实这就是问题,安南沅山镇习俗,每逢春日必要在寝房外悬挂香囊,最早是为了驱除当地一种春日复苏觅食的小虫,后来成了一种惯例,在外的游子哪怕睡在客栈,也要在客栈窗外挂一个,以作乡思慰藉。”
当时走得急,没仔细看,但事后于归回想将军府的格局,她无意闯入的那个院子,必然是成复的寝居,她虽是被梨花吸引才进去,可她向来记性不错,确定窗下并未悬挂任何东西。
“所以出身安南这一点,存疑。”当然,这不过是个小细节,并不足以当做证据,但是于归对成复心存怀疑,自然看他处处都是疑点。
“沅山不过是个小地方,京中听过这个地名的人都不多,你不仅知道,竟还对此地习俗如此了解?”他的语气中满是赞许,还有些讶异。
于归心中得意,强作淡然地点点头:“我不是说过想要去游历天下嘛,虽然从前心知是不可能的事,但也没少偷偷看各地的风俗异志,刚好知道这个地方。”
当然,她要说的不止这个,于归看了眼双园和莫午,二人立马识趣地告退。
见她如此,晏秋池倒是有些好奇了。
“怎么,接下来还有个不能为人所知的大秘密?”
于归自打回来后一下午都在琢磨成复的事,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但要说此事,成复与止月的关系,就绕不过去。
她纠结了许久,还是打算告诉晏秋池。
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件事背后或许有更复杂的纠葛,仅凭她一人是无法弄清的。
而且她也答应过晏秋池,往后有事要和他商量。
故而此时她只略一犹豫,便说了下去。
姜止月从前的心上人,那朵画技拙劣的花,成复院中格外珍重的梨树,还有书上的标记——以及那日在宫中,偶然撞见二人密会的场景。
“所以,你是怀疑,成复就是姜贵妃从前那个心上人,甚至有可能,是杨家人?”
“是,但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毕竟杨家被满门抄斩是事实,怎么可能会有人活了下来?”
晏秋池怔然失语片刻,姜贵妃和成复的事让他震惊,成复与杨家的联系也让他心生不解。
他并不怀疑于归的话,反而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推测。
杨管和的案子,是父皇晚年所断,这个案子其实在当时就有不少疑点,皇兄亦曾为杨家说情,但父皇当时铁了心要杨家满门抄斩,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
若是成复当真是杨家人,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将他保下来的,只有皇兄!
更何况,成复的确深得皇兄信任,也是皇兄格外开恩,才令他能在人前始终覆面。
那么皇兄,究竟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