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赋修关上房门,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轰然倒下,他侧过手臂将自己撑起来,半跪在地上,胡乱摸过桌上摆的瓶瓶罐罐。一片碎声挠耳,药瓶全部碎成渣滓与断片,几颗丹药四处滑跑,其中一颗滑到阮赋修的面前。
阮赋修伏身抓过丹药,就着碎瓷粉一起吃下,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恶血,面色终于好了起来。只见他重新站直身子,掸开身上沾的灰尘与瓷片,泰然自若地坐回自己的躺椅,翻起那本《法道汇释》。
翻到一半,他又想起自己的肩膀应当换药了,便丢开书,找来药,扯开袍子袒露左胸与左肩。只是现在他的左臂右膀都死在了何渡刀下,他得自己换药。
他习惯被人伺候,瞬时觉得有点麻烦,便对外喊道:“来人。”
门外听声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屠户无过,屠户无过缓步走进,阖上门问道:“阮宗主,有事吗?”
“怎么是你?”阮赋修凝起眉头,下意识地找自己的浮屠断月,却发现自己的佩剑被丢在了门口。
“我来找你问些事情。”屠户无过看着满地狼藉,走上前拾起一颗药,“这药……阮宗主身体不好么?”
阮赋修没有回答,而是笑看屠户无过,对她吩咐道:“既然是你,那就过来给我换药吧。”
“好啊。”屠户无过解下自己的镰刀丢在一边,坐到阮赋修身旁,帮他解下缠布。
“你要问什么?现在就问吧。”阮赋修重新摸来小书,自顾自地翻开看。
“林子卿是怎么回事?”屠户无过挖出药泥,抹在阮赋修的肩膀上,动作居然很轻很细。
阮赋修心知这女人绝不会安什么好心,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问他这件事,他看了一眼屠户无过,道:“庄主,这件事可和你没什么关系。”
“没有我,你能拿到这本书吗?”屠户无过皮笑肉不笑道。
“说来这本书,我还应当找你算账,你敢拿话本糊弄我?”阮赋修反诘道。
“也幸好宗主您发现了那是话本,不然哪里来今天的善本呢?”屠户无过看向阮赋修手里的那本书,正看到一行字:医死人,肉白骨,以血养尸,扣留阳魂。
随后笑道:“看来阮宗主学了些不该学的。”
“有什么该不该学的?”阮赋修将书阖上,对屠户无过道:“若是能为我所用,自然都是些该学的。”
“嘶。”阮赋修一声吃痛,怒目看向屠户无过道:“庄主这手法还是不要给人包扎了,只怕伤没裹好,人就给整死了。”
屠户无过给阮赋修上好药,起身走到阮赋修面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阮宗主。”
阮赋修盯着屠户无过看,又看了一眼自己躺在地上的佩剑,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起身往前走了两部,道:“说罢。”
“阮宗主,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吧?”屠户无过慢慢退向自己的镰刀。
“你是棠梨庄第三代庄主,屠户无过。”阮赋修佯装不解,实则已经步步逼近。
屠户无过挑起一边眉,摸住自己的镰刀,打断道:“不对,我本姓姚,我曾从宗主口中听到过我母亲的名字。”
“你的母亲?”阮赋修还在装。
屠户无过转过镰刀,阮赋修躺身躲开,翻身抓过浮屠断月,不悦道:“庄主怎么总问些奇怪的问题?是因为快死了所以心情不好吗?”他站起身子拔出剑,直指屠户无过。
屠户无过冷声道:“别装了。”
“看来瞿三幽还是告诉你了。”阮赋修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人早都死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以为这么说你就能逃过?阮赋修,我可不不信你与这件事毫无干系。说,我为什么会在袁纪法手上。”镰刀飞来,阮赋修费力砸开对方的刀锋,朝外看了一眼。
“没用,人都被支走了。”
“你?”阮赋修不信道。
“我当然没这本事,别想岔开话题,说。”
阮赋修退到门边,想将门打开,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了,看来只能走窗户了。屠户无过立刻看出阮赋修的心思,三两步走到窗边,拉上窗户,将阮赋修的最后活路全部封死。
屠户无过对着阮赋修道:“你还想往哪跑?”
“跑?我为什么要跑?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倒是你,胆子不小。”阮赋修执剑击来,屠户无过砸开他甩来的剑,只听他道:“你最好把我杀了,否则,你就别想踏出这间屋子了。”
屠户无过笑道:“好。”
她镰刀方下,大门轰开,强风迸进,一柄亮剑冲屠户无过旋来,无过心下大惊,双手转刀砸开对方的剑。那剑又飞了回去,稳稳落在来人的手上,往门处一看,才发现是林子卿。
屠户无过面露嫌恶,冷声道:“原来是他啊,阮宗主,我刚要夸夸你这变虚为实的毅力呢。”
“无过,会会你的师弟吧。”阮赋修笑道。
屠户无过甩出飞刀,林子卿不急不慢地朝她走来,根本没有躲,能砸开的就用剑砸开,砸不开的就用身子接下,毫无痛觉可言。
一眨眼他已经走到屠户无过面前,将肩膀上的飞刀拔下丢开,继续持剑砍来。
好大的力气!一个死人还有这番力气杀人,当真是让阮赋修捡了个大便宜,以自己现在的身体对战林子卿,肯定要死在这屋子里。
她弹开林子卿的剑,骂了阮赋修一声老匹夫,侧走墙壁直接朝阮赋修扑去,阮赋修挡了一刀,整个人被压倒,也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但是这压下去的镰刀居然没能伤他性命,只是将他的手臂划破。
屠户无过心道这是好机会,抽出那把玉面缀流苏,朝阮赋修心口扎去。人还没扎到,却蓦地被揪住后领,整个人飞向窗户,把窗户砸了个稀巴烂。
屠户无过用镰刀撑起自己的身子,呛出一口老血,额头上也渗下血,滴滴答答点在地上。
阮赋修爬起身子,扎了一手的碎瓷片,他指着屠户无过吩咐道:“杀了她。”
林子卿的心照乾坤在地上拖着,磨出一圈圈火花,火花跳着跑着逼近屠户无过。
看来真得死在这了,真是倒霉!
一阵浓烈的杀气将整个屋子包裹,阮赋修看向门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何渡,他对黑暗中的何渡笑道:“来找你师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