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逢弯腰拾起那只荷包,荷包极轻,里面仿若空无一物。这荷包里她唯一有印象的东西,便是那几片茱萸草。
她垂眸凝视着荷包,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那朵幽兰的纹路在指腹间感受清晰,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出那日在河边感受到的画面——惨白无色的唇,虚弱得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有那固执地挑拣叶片的素手。
如今一切都能解释了,李有寄的虚弱是中毒所致,可何书逢仍然不解,为什么李有寄那时候要挑出那些叶片?
那日她神力追踪之时,察觉到的那块刻着“桂桑”二字的石头,便是感知被打断的地方。可埋上泥土并不会掩盖神力的释放,可为什么她的追踪却在那一刻被无名的力量强行阻断了。
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
到底是谁?
何书逢心绪沉沉,蹙眉收拢指尖,荷包被紧紧握在掌心,她的目光再度落在李有寄的身上。她的步伐沉重,背影落寞,在纷飞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她撑着伞,缓步跟上,想问她埋起叶片的原因。
步子才迈出,她忽然顿住了。
李有寄的肩膀微微耸起,又缓缓垂落,脚下的步履略显迟缓,仿佛每一步都拖着无形的重量。何书逢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疲惫、沉郁,像一块被雪压得低垂的枝桠。
唇边未出口的疑问被她咽了回去,最终只是轻轻唤了一声:“李有寄……”
风裹挟着雪意,她的声音极轻,李有寄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
何书逢看着她渐行渐远,终究还是停住脚步,选择沉默。她垂眸望着手中的荷包,心中思索,先让她休息吧,明日再来一趟。
忽然袖口里传来一丝异样的轻痒。她微微侧首,手腕轻抬,神力顺着掌心流转,将袖中之物牵引而出。
一朵白色的荼蘼花缓缓浮现。
花瓣轻颤,缓慢而静谧地舒展,像是沾染了雪意,带着些许清冷的光泽。她低头看着那朵荼蘼,微微失神。
——这是愁绪。
她单手捧着神花,另一只手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李有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客栈的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转身,伞上的积雪在这一刻纷纷扬扬地滑落,像是一场盛大的雪,在她眼前簌簌而下。
·
李有寄再回到桂念,没有回到丹桂阁而是去住了客栈,依旧是二楼的房间。
次日一早,何书逢便带着荷包前来寻她。
未及登楼,空气中先是飘散开一缕甜香,像是什么糕点新出炉的味道。她循着味道上楼,拐过廊角时,便看见李有寄正站在房门外,似是出了门才准备回屋,而她身旁站着一名女子,手中端着一碟糕点,正不厌其烦地劝着她收下。
何书逢脚步微顿,缓步走近,身旁的女子她认识,是李霁。
她听见李有寄先是客气地道谢,继而推辞,语气平静,透着不愿收下的冷淡。可李霁不依不饶,软磨硬泡,笑意盈盈,几番言辞下来,李有寄终究不再推拒,抬手接过。只是何书逢看着,觉出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要。
李有寄接过糕点后,就要推门进屋,李霁却又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姐姐,快到冬至了,今晚要不要去府里吃饭?”
何书逢站在远处,并未出声,若她没有感觉错,李有寄定是会开口拒绝的。
果然,下一瞬,她便听见那道淡淡的嗓音响起:
“多谢谢大人、女公子的邀请。只是我近日乏累,怕是要辜负这番美意了。”
语气温和而疏离,连推辞都带着克制的客套。
何书逢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心中隐隐泛起疑惑。按理说,公堂之上,大家已然将旧事理清——谢闻与谢展是关系亲厚的堂姐弟,李有寄与李霁年纪相仿,自小相识,理应交情不错。可她这几日却总能在谢府外见到李有寄,每次她出来时,神色间都带着明显的疲倦,像是在应付什么……又或者更早?在桂桑之时,她第一次见到谢展,神情便是冷漠的,甚至连应答都懒得给。
久别重逢的故人不应该是亲近的吗?为何如今看着却这般疏远?
李霁又劝了两句,接连得到拒绝终是没再多说,知趣地告辞离去。
或许是因为在偷听墙角,李霁转身下楼离开时,何书逢下意识躲在了一旁的屏风后。她察觉到李霁脸上的甜美笑意随着转身动作一同隐去,神情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方才的温婉不过是一层易碎的糖衣。
何书逢何书逢眸色渐沉,待李霁下楼离开,她才迈步向前,抬手敲响李有寄的房门。
门扉缓缓打开,李有寄站在门内,目光触及来者时眼底那点薄凉尚未散去,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何书逢第一次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莫名有些不适。那种眼神……陌生,却又隐隐某种熟悉感。
下一瞬,她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神庭兰殿之中,白衣翻飞,剑光寒冽,来人一柄长剑直指她的喉间,来势汹汹,目光凌厉。
“此地是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