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等了很久,天气凉了下来,桂念城迎来了冬天。
桂念城的冬天冷得透骨,枝头花朵叶片坠落,树枝光秃得厉害,透着几分萧瑟。
谢展一家眼见同堂姐夫在桂桑过年无望,秉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便举家留在就近的桂念城里过节。
年味尚浅,谢展与妻子刘氏决定尽力让这个在异乡的年过得热闹些。刘氏带头张罗起年货,将桂念城里应季的特色年味买了个遍。腌菜、糍粑、小雪酒,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谢府还未封爵之时,天子赐异姓王副将“李”姓,因而谢府小姐姓为李,名霁。
李霁年十七,生得活泼可爱,整日里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性格热情爽朗,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
李有寄也留在桂念城,李霁像是寻到了同龄玩伴,说着她们儿时回忆、谢闻在时的种种事情,李有寄恍惚,最后被扯着劝着现在站在了谢家临时租借的府邸里。
除夕前几日,刘氏在院中支了一个石臼,要自己动手做糍粑。
李霁缠着李有寄,热情地邀她参与,她雀跃地捋起袖子,握着木槌,一下一下地捣着糯米团,力气虽不大,架势却十足,边捣边转头朝李有寄笑道:“有寄姐姐,你看我厉害不厉害?”
李有寄站在一旁,看着李霁忙活,偶尔应付两句,神色淡淡的,既没有不耐烦,也看不出多少兴致。她站在石臼旁,手中握着一张干净的棉布,低着头翻了两下,随口应了句:“挺好的。”
李霁不满她的敷衍,索性把木槌递给她,笑嘻嘻地说:“你来试试,总让我一个人捣,多没意思。”
李有寄眉尖一顿,本想推辞,却抵不过李霁热切的目光,只好接过她手里的木槌,握着试了两下。动作虽不熟练,但每一下还算稳稳当当。李霁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出口夸赞。
夸赞声正巧被一旁的谢展听见,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你霁妹儿说得对,咱们家有寄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夸赞声落入耳中,李有寄抬起头,正好与谢展含笑的目光对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展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俩姑娘,刘氏从另一旁走来,附和地笑道:“可不是,糍粑都能做得这么好看,真是心灵手巧。”
李霁吐了吐舌头,瞥了眼自己刚刚做的那团形状奇怪的糍粑,故意小声嘀咕:“我的就没人夸了。”
刘氏听见了她的话,笑骂道:“你做的这团……跟个泥巴疙瘩似的,哪里好意思夸?”
一句玩笑话惹得众人笑声连连,只有李有寄没有笑出声。她低头拍了拍手上的米粉,面上带着笑,却淡得像冬日的薄雪。眼神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去对这场热闹毫不在意。
次日,李霁又拉着李有寄去酿小雪酒。她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各种材料,还认真给李有寄讲解:“姐姐我教你,之后要是……”
李霁提到“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了转眼睛,抿唇咽下了什么,转而道:“姐姐你看,这种酒要加点草药,冬天喝了才暖身。”
李有寄看着李霁忙碌的身影,只是点头,脸上挂着浅笑,丝毫没有表现出半分对她停顿后话语的好奇。那笑容看似温和,却未及眼底,透着一股淡漠的凉意,甚至隐约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李霁侧头瞧了她一眼,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姐姐,你觉得这些麻烦吗?”
像是询问,更像是试探。
“还好。”李有寄淡淡地回道,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霁抿了抿嘴,笑着转回身继续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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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谢实华和谢敦臣是亲兄弟,谢实华膝下只有一女谢闻,谢敦臣有一子谢展。谢闻生前是谢家一脉的掌上明珠,拥有庞大的家产。她早逝后,入赘的赵庸开始打起她遗产的主意,认为自己理应继承她的一切。可却在谢闻去世的那段日子里,赵庸的精神渐渐失常,常常在家中癫狂发作,情绪暴躁得令人难以靠近。
看着入赘的赵庸每每发疯,谢实华心里清楚,赵庸无法成事,外孙谢从更是性格懦弱、不成大器,无法继承家业还有女儿遗产。
失望亦是为了保护谢府上下几十口人性命,谢实华遣时常发疯的赵庸到桂桑老家养病。
谢实华在女儿去世后身体每况愈下,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在弥留之际立下遗嘱,将自己的毕生心血给了侄子谢展。
这决定被赵庸偶然得知,屈辱感和根深的执念重重地刺伤他,他神志彻底失常,变得更加癫狂,也更加偏激。他认为谢实华之所以将遗产交给谢展,是因为自己是入赘的女婿,始终被视为外人。
他失常地总想着谢实华还活着,开始谋划,开始逼着谢从迎娶女子,为谢家添个外孙,以此逼迫谢实华回心转意,将家产留给自己。
谢从解释实况,赵庸失常听不懂,怒斥谢从无用,之后谢从便闭嘴不再多言。他虽然性格懦弱,但仍心存些许善意。他抗拒,不愿配合,赵庸便直接绑了女子来。
每次绑来,他总会在夜间偷偷放走那些女子,谢从一开始并不知道,赵庸会躲在大门口偷听每一次动静。一旦发现女子安然离开、并未留下任何“成果”,赵庸便会失去理智,等到女子出门后尾随而至,残忍将其杀害。
之后有一日他未合门发现鲜血染红了泥土才得知真相,被吓个不清,开始试图逃脱这村落却被赵庸逮住。
赵庸的心态彻底扭曲,失常地按住谢从喂他毒药自言自语:“既然谢家容不下我,那就所有人一起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