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解释道:“咱们都走远了,你还一直回头去看,除了心上人还能有谁?”
柳问方才大气也不敢喘,自然没有发现柳逸直的异样,闻言立即追问道:“什么?你看到那姑娘了?长什么模样?还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柳逸直推开两位八卦的哥哥,笑道:“等你们回来再说吧,我就送到这里了。”
不顾二人的阻拦,柳逸直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和柳晋夫妇打了声招呼,马车未停,柳晋只撩开车帘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
马车上灵气翻涌,三架一模一样的马车从原先的车队上剥离出来,一队笃笃向南行驶,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凡人的肉眼难以探查,另一队则是拐进了山路里,按照既定的路线朝柳如因、易骞夫妇的埋骨之地驶去。
柳逸直目送隐匿状态下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掠回了卧泉城中。
-
就在柳家车队驶出城后不久,岚孟正打算往城下走,忽然收到了鸣珂的传讯。
“贵妃名许凝,尚不知其深浅。一宫人夜遇恶鬼,忽而男忽而女,吃人,其尸有魔气萦绕,或死于朝圣道魔修之手。”
岚孟秀气的眉头深深蹙起,呢喃之语从唇边逸出:“许凝?”
她收紧五指,传讯符便碎作齑粉,飘飘悠悠散入了风中。
整个人如轻盈的蝴蝶,岚孟掠下城墙,在房舍之间跳跃,不多时便来到了鸿胪寺旁边的驿馆。姜旻不在,岚孟随便抓了一个人问,才知使团一行人今日被安排到太学参观听讲,于是岚孟又跑到了太学,才看见了学堂里,坐在一干学子之中认真听讲的姜旻。
她旁若无人地越过守在学堂四周的随行侍卫,大喇喇走进了学堂里,站在姜旻身后,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姜旻这才注意到岚孟的存在,猛然被吓了一跳,岚孟连忙按住他微微颤动的肩膀,低声道:“安静,别被人发现了。”
姜旻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轻轻点了点头,努力压下心中悸动,看似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头发花白的老头,实则目光落在虚处,耳朵竖起来听着身后之人的提醒。
“皇宫有危险,你就别去添乱了,装病也好,逃跑也罢,总之不要靠近皇宫,最好也别让楚国之人近你的身。”
姜旻心下骇然,既然山到源的仙长都说有危险,那宫里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他不在意帝后如何,他只想让阿姐平安。
怎么办,阿姐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仙长又道:“山到源会给人族皇室下发最高级别的求援令,你可有带在身上?”
姜旻差点脱口而出,忽然想到自己还坐在人满为患的学堂里,又把话咽了下去,他心中默默回答:有随身携带。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姜旻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回头一望,可学堂里哪里还有仙长的身影?
“太子殿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姜旻被这喊声吓得一个激灵,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念书时被先生用戒尺抽屁股的时光,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大喊一声:“是!”
一时间鸦雀无声。
姜旻这才回过神来,便见学堂里其他学子纷纷扭头拿会惊异或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姜旻顿时感觉脸热,将手放在唇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正色道:“您请说。”
年过花甲的夫子原本绷着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在对上姜旻的目光以后,他忽然咧开嘴绽放一个憨厚的笑容,温声道:“这堂课就上到这里,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尽可以到学舍里找老朽,你我促膝长谈。”
姜旻蓦地松了一口气,郑重地朝堂上的老先生行了一礼。
离开学舍之后,姜旻趁随行的侍卫一个不留神,假装被石头绊倒,“噗通”一声掉进了荷花池里。
沉入水底之后,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将一直藏在怀里的山到源玉牌掏出来,用力掰成了两段。看着玉牌化作一阵流光冲出荷池之后,他心中的巨石才稍微轻了几分,闭上眼睛,任由潜入水底救援的侍卫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上了岸。
-
离开太学以后,岚孟又来到了国师府。同夜晚的寂静不同,白日里家丁们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躲在树上观望了一阵子,没发现府中有什么危险之处,甚至没有一个修行之人,就像是猛兽收起了獠牙,张着嘴巴等待猎物入口一般。
心知贸然闯入并不是什么稳妥的法子,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方说不定早已将她摸了个底朝天,而她对敌人却依然一无所知。岚孟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仿佛自己只是棋盘里一枚小小棋子,只能任凭执棋之人摆布左右。
权衡利弊过后,她还是收敛气息潜进了国师府,在偏僻的角落抓了一个路过侍女,将刀抵在她脖子上,哑声问道:“国师何在?”
侍女的腿几乎抖成了筛子,手里端着的茶盏哐当作响,她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道:“国师大人在,在北边的后罩房,雕木头。”
脖颈忽然一疼,侍女的身体软了下去,一只手将她扯进了昏暗的角落里。不多时,侍女又走了出来,眼神犀利而锋锐,气质凌然,她低下头,脊背一弯,脸色一垮,又变回了唯唯诺诺的模样,端着茶盏朝后罩房走去。
来到熟悉的后罩房前,岚孟抬手轻轻叩了叩门,声音已变得和侍女一般无二,她道:“国师大人,您要的茶来了。”
屋子里丁零当啷的声音停了,男子呢喃的声音传入岚孟耳中:“我要了茶水么?”
还不等岚孟解释,他便自己推翻了前言:“算了,正好也渴了,进来吧!”
岚孟推门走了进去,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盘腿坐在木屑之中,身上穿着朴素的短打衣服,满头青丝尽数束在脑后,正拿着刻刀对付着手里的木头。
岚孟轻手轻脚地避开丢得满地都是的刀具,将手中茶盏放在了国师旁边的矮桌上,起身退开时,她不动声色往边上一瞥,终于瞧见了国师的样貌——年岁二十有余,样貌平平,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那种,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眉心有一道白痕,不是伤疤,若不是岚孟离得近,恐怕也察觉不了。
是昨夜住在隔壁的那个人,原来他就是国师崖昱。但怎么看眼前此人都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和岚孟的想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崖昱相当不拘小节,自己伸长胳膊将桌上茶盏拾过来仰头喝了一口,打发道:“下去吧,晚膳之前不要再有人来打扰。”
妖境之中属于霜笛的蛇形玉坠忽然有灵气波动,岚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福了福身便欲退去,然而就在这时,崖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了又痴又颠的表情,眉心的白痕忽然变成了黑色,像是植物根须一样的纹路逐渐向外延展。
他阴森森地笑:“抓住你了……”
-
若是岚孟有时间取出霜笛的玉坠,她就会看见这样一句话——
千万别去招惹国师。
他是朝圣道的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