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架马车笃笃驶进了柳宅后院,身着官袍的柳问冒着雨跳下了马车,飞快地跑到屋檐下,伸手掸了掸雨水,然后才大步朝院内走去。
家仆们行迹匆匆,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他抓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柳逸直回来了,一家人都在正厅等他,柳问连忙朝正厅跑去。
甫一进门就看见半空中飘着一个人,柳问赫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知那是他刚随妻子沈渔从姥姥家回来的女儿依依,柳问顿时花容失色,连忙跑过去伸手去接她,小小的人儿咯咯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依依会飞了!”
柳问瞪向风轻云淡喝着茶的柳逸直,骂道:“要玩你自己生一个去!要是把我宝贝女儿摔了怎么办!”
“啪”地一声脆响,是依依的手打在了亲爹的脸上,她嘟起嘴,气呼呼道:“不许你骂三叔!”
依依扭着身子从柳问怀里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柳逸直身前,抱着他的小腿,依旧气鼓鼓地看着柳问,一副和柳逸直同仇敌忾的样子。
柳逸直忍俊不禁,伸手将粉雕玉琢的女童抱起来放在了膝上。
沈渔忍俊不禁,笑道:“三弟倒是招依依喜欢,不像二弟。
柳问愣在原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胳膊依旧保持着虚抱的姿态。
女儿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他的亲亲媳妇也向着那小子说话?
柳诉斜靠在椅子上,两手交叠放在脑后,长腿伸直,一副懒散模样,瘪着嘴不高兴道:“要给一两银子才能抱一刻钟呢。”
依依立即搂紧了柳逸直的脖子,脆生生道:“三叔香香的,二叔身上臭!才不要二叔抱!”
柳诉更不高兴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金钱的香味!”
柳意欢看得分明:“依依说的是你身上的酒味。”
柳诉抬起胳膊闻了闻,狐疑道:“有吗?”
柳意欢幸灾乐祸道:“你日日往酒窖里跑,都被腌入味了,只是你自己没感觉而已。”
依依拍着手笑起来:“二叔是腌肉!腌肉!”
柳晋夫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着呆愣在原地和其他儿女们融洽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大儿子,柳晋纳闷道:“你做什么?”
柳问这才回神,面上一红,总不能说女儿见到柳逸直不过几个时辰,就被哄得不要他这个老父亲了吧?柳问灰溜溜地坐到了沈渔旁边。
柳逸直脸上的笑意稍淡,他将依依放到地上,温和道:“去找娘亲吧。”
依依迈着腿跑到沈渔跟前,女人朝柳逸直微微颔首,然后一把将女童抱起来走了出去。
侍女们也纷纷离开,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几个他们一家六口人。
柳晋坐在上首,属于一家之主的威严渐渐蔓延开来,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郑重肃穆,就连柳意欢和柳诉也正襟危坐,这让刚被人从衙门叫回来的柳问心里惴惴不安,问道:“这是怎么了?到底有什么大事要说?”
郑妙解释道:“是逸直说京城不安全,让我们出去避避风头。”
柳问身处朝堂,得到的消息也会比其他人要多得多,他立即看向柳逸直,问道:“莫非宫里那位要有什么大动作?”
修行者间的事情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妙,于是柳逸直只言简意赅道:“近日京城恐怕会出大乱子,我在明敌人在暗,虽然我来这里的时候都有遮掩行迹,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未必不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若是真的打起来,我恐怕腾不出手来保护你们,还是等安全了,你们再回来吧。”
柳问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知他没有开玩笑,看来今日朝堂上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我这就修书一封,就说回来路上摔着了,去不得衙门办差了。”
柳逸直点头:“如此最好。”
柳晋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不糊涂,知道柳逸直也是为了他们好。仙家相争素来不会管凡人的死活,他们留在这里也只会成为柳逸直的累赘,闹不好还会被敌人抓起来,当做要挟柳逸直的人质。所以在听到柳逸直的来意时,他迅速让家仆去收拾行囊,把孩子们都叫了回来,不出一个时辰,一家人整整齐齐,乘着三辆马车径直驶向南城门。
来到城门口,车队停了下来,例行接受检查。柳诉交友广泛,撩开车帘和守城的将士寒暄。
“哟,柳二爷!”将士热情地迎了上来,扬起笑脸:“这还下着大雨呢,您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柳诉笑道:“嗐,还不是我家老头子,昨夜梦见早逝的姑母了,一时间悲从中来,非要去坟前祭拜,怎么劝也劝不住。正好栖凰山花烂漫,也带二老去散散心,去别院里住几天。”
后面一辆车里忽然传来柳晋的咳嗽声,柳诉幸灾乐祸地笑,“嘿,你瞧瞧,生气了,待会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守城将笑意更深,“二爷这么孝顺,柳老爷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责怪您?”他伸长脖子往车厢里看了一眼,“柳大人也来了吗?”
柳诉将车帘扯得更开,露出除了他以外空空荡荡的车厢来,他笑道:“哪能啊,大哥摔伤了腿,在家里养伤呢。小妹又爱热闹,哪里肯去那深山老林里?”
守城将笑着附和,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大人,第二辆马车里只有柳老爷和柳夫人,第三辆里都是些行李衣物,并无异常。”
守城将点了点头,士兵便退了下去。他又和柳诉唠了几句家常,大手一挥便放行了。
马车笃笃驶出城门,直到行了几里地,将卧泉城远远甩在了后面,柳诉身边柳逸直和柳问二人的身形逐渐显露了出来。
柳问猛地舒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大口,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叹道:“还好没被发现。”
柳逸直笑道:“我都说了你不必如此紧张,那守城将士不过是个凡人,发现不了我们的。”
柳问不是不相信柳逸直的话,但他一介凡夫俗子,又是头一回见识那什么“隐息符”,虽然柳逸直打了包票,但守城将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时,他还是难以遏制地屏住了呼吸,要是自己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心跳声被守城将听见,让他察觉到不妥,那他们的谋划可就功亏一篑了。
柳问将茶壶重重放在案桌上,把头伸出窗外,大声道:“爹,娘,囡囡,渔儿,意欢,你们那里没事吧?”
依依和柳意欢交叠在一起声音传了过来:“没事!”
柳问这才放心地把头缩了回来。
柳逸直正色道:“我还有同伴在这里,你们不用担心,等事情了结了,我再接舅父舅母和你们回来。”
柳问点点头,将手放在柳逸直肩头拍了拍,严肃道:“万事小心。”
柳诉则揽着柳逸直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方才城墙上那位姑娘就是你的心上人吧,下次可得把她介绍给二哥啊!”
柳逸直冷不丁被口水呛到,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