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信寄给黛玉半月后,宝钗收到她的回信。声称诗稿已续完,不过自觉续的不好,无颜寄给宝钗观阅,只好焚去。
宝钗暗道一声可惜,于她而言,黛玉每次焚稿都是在暴殄天物,不过等她回来再逼她当面续也不错。
又说生辰礼早已备下,偏偏宝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白污蔑她一番心意,不过她向来大度,勉为其难当面再给宝钗。
宝钗被她这番说辞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安慰自己,至少黛玉精神头儿还不错。
后面便是说林如海病情愈重,原是过于思念发妻,积郁成疾。她此番实在被父亲吓得提心吊胆,若父亲之病能周全,她想多陪伴在父亲身边。
宝钗心里一空,只好安慰道:是应该的,黛玉是应该留在林姑父身边尽孝,此为人伦。
心里还是忍不住怨愤,为何她不是男子,不能像哥哥那样自由行走。却已然明白,母亲再宠她,也不会让她顺着心意不嫁人,不会让她自由自在地行走。
身为女子,身为一名备受宠爱的女子,薛宝钗无疑是幸运的,但她却清晰地明白,她受到的宠爱是基于她的懂事,知进退,守礼仪,不逾矩。
凭什么要按男女身份来规定她的进退、制定她的礼仪、禁锢她的行为呢?
薛宝钗决意要做那积蓄力量,时刻准备破土而出的冬笋。忤逆世俗,逆流游行,只为纵身一跃跨过龙门的鲤鱼。在此之前,她要低调的、顺从的藏匿在人群中,让谁也发现不了她的不同。
黛玉不在的日子里,对宝钗而言总是无足轻重的。
在此期间,林如海去世,黛玉将惹是生非的姨娘们全部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休养。
黛玉处理起家务事来,十分井井有条,她少见的展露出的治家手段也令病重的林如海更改主意。原先他以为黛玉弱不经事,只好将身后财同黛玉一同托付给两个内兄,现下看来也未必。
他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分为四份,一份用于置办族学祭祀的田地,一份由族老代管,等黛玉议亲后充做嫁妆,一份交由黛玉做私房,一份请贾琏转交给贾老太太。
贾琏帮衬着处理林如海的丧事,却一分好处都没捞到,加之熙凤来信催他回去督修省亲别院,他也只好催黛玉尽早订下行程。
跟着忙里忙外,突然闲下来,贾琏心里痒的很,天天念叨日子无趣,抓着兴儿泄了几次火,就他一个弄久了也没意思。
这兴儿惯是会体察主子心意的,知道贾琏被凤姐管得紧,难得出来自然想尝鲜。
淮扬多名妓,兴儿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为贾琏找到清倌儿接客的门路。他这番功夫下去,果然把贾琏哄的晕头转向的,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几下将盘缠花得精光。
只好写信再问熙凤索要银钱,信中极为悲切,称林姑娘一个孤弱女子,他里里外外帮忙张罗免不了多费些银钱。
府里的余钱都用来修建省亲别院、置办东西,眼见月底将至,各院的月钱也该发下,熙凤可谓是捉襟见肘,又不能让他一个爷们在外行走,兜里没个子儿。
熙凤兵行险招,竟想做起放印子钱的勾当。她对平儿说道:“我做这事又不伤天害理,你情我愿的买卖,说不得还能帮人家解燃眉之急。再说,从前我父亲与哥哥都做得,怎么偏我就做不得了?”
平儿心知再劝熙凤该生气了,只好等日后再寻良机劝她。
继续道:“虽然奶奶所思不失为一个来钱的门路,可二爷那边要的急,我们现下如何应付?”
“夫妻一场,总不能叫他在外面饿死。”熙凤吩咐道:“你去城南边的庄子上,叫人先把这一季的利结过来用,再去我私库里拿一百两给他搭进去。”
“叫人给他写信写清楚点,把府里的情况细细说明,那一百两就当作我借给他的,叫他早点回来。”
熙凤说完,拍拍手指,“走吧,去跟两位老爷太太说说这事,府里这么缺着钱也不是一回事。”
平时不显不露的,熙凤这么一哭穷,竟又掏出几万两资银,她高高兴兴地往私库划进去两千两,倒把放印子钱一事抛之脑后。
宝钗在这期间已将绣坊的生意发展至他省,又派人去苏、湘、蜀、粤等地学习技法,开绣园招收绣女。
在秦可卿发展汇宝坊的生意时,宝钗曾去探望过一次。认出随侍其左右的竟是智能儿,她感叹道:“这张脸太惹眼了。”
秦可卿轻笑道:“论惹眼,她难道还能比得过我?”
薛宝钗摇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没有身份地位却有一副好样貌,只怕遭人轻视。”
秦可卿面色变得苍白,许久没说话。
宝钗点到即止,她来是要与秦可卿谈另一桩生意。
“给我三千两,往后我再让你一成利,你我五五分。”
“有这种好事?”秦可卿狐疑道:“你可想好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一年的一成利就有三千两。”
“自然,汇宝坊现下已是京都最受认可的珠宝铺,后面还要劳烦可卿在各地肃清分号。”
“这也是我筹划之中的事。”秦可卿皱眉道:“你不必为此让利给我。”
薛宝钗笑道:“明年我还要筹备选秀事宜,只能劳烦可卿帮忙监察其他管事,聊表谢意而已。”
“还真没什么好事,若是我搞砸了,只怕吃进去的油水又要吐出来吧?”秦可卿抬手送客。
宝钗没有告诉她,她原本想许给秦可卿的便是五成利。哪知秦可卿真是不缺钱的主儿,议价也未曾议,宝钗见她颇有宵衣旰食的劲头,倒还不好多拿,只是找借口送给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