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所说,林老爷患病已有半载,思女心切以致加重疾病,故特请林姑娘见信速速返回扬州。
黛玉心急如焚,虽然嘴上念叨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其实她心里清楚,父亲才是牵着她那根风筝线。只要父亲在,她的家永远在姑苏,若是风筝线断了,她简直不敢想。
因来信匆匆,黛玉恳求午后便启程,拜别贾母后忙回去收拾行装,各姐妹连为黛玉饯别的时间也无。
宝钗恐黛玉急中生乱,便与她同回住处整理行装。
见黛玉面露惶恐不安,宝钗先命莺儿去梨香院将自己备好的燕窝与石斛全部拿过来,按张友士方子配好的药包也一并装好。
宝钗万般不舍,只想拉着她好好安抚一番,话叙离别之情,奈何当务之急是为黛玉备好行装,让她能速速回到扬州才是紧要。
因此宝钗拉着黛玉一一合计,“我思忖着,鞋袜不必多,备七八套应付船上穿戴即可,其余可回扬州再令下人置办。你日常吃的用的我令紫鹃先去收拾,奶嬷嬷年纪大了,不必让她舟车劳顿,让紫鹃与雪雁二人随行服侍你如何?”
“宝钗姐姐想的周到。”黛玉带着哭腔答道,先前是为担忧父亲的病,这会儿见宝钗体贴周到,念及她平日之情,心下不舍愈盛。
“宝钗。”黛玉叫了她一声,忍不住扑进她怀里痛哭,宝钗紧紧搂着她,叹道:“黛玉,你不知我多想能够陪你回扬州。”
回应她的,是黛玉细细碎碎的哭声,哭得宝钗心肝无一处不疼。
她轻拍着黛玉,只希望这是虚惊一场。
时间已容不得她们伤怀,外面贾琏的小厮又来传话,“琏二爷已定好未时发船,请姑娘备好行装,午后小人来搬运。”
两人用完膳食,纵有百般不舍终究已到分离之时,宝钗叹道:“今日匆忙,可惜我不便去码头送你。”
“我知道的,宝钗。”黛玉轻轻拉着她。
“记得我送你那句话。”宝钗叮嘱道,“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差人来信,我们必定会帮你。”
“记着的。”黛玉将藏在衣内的坠子翻出来给她看,“我一直妥善保管着,姐姐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啊。”宝钗叹道:“你素日纯孝赤忱,此番姑父唤你回去,我料想你侍疾一定竭尽心力,只是莫忘了自己身子。”
“好不容易有了痊愈的希望。”宝钗唤来紫鹃:“好姑娘,我知晓你做事一向妥当,今日我便将你家姑娘托付给你了,万不可叫她平白耗费心力,伤了底子。”
“宝姑娘放心,紫鹃定不辱命,保准姑娘平平安安地回去,平平安安地回来。”紫鹃保证道。
“燕窝也监督她吃着,船上不能停。”宝钗叮嘱道,又吩咐莺儿:“你找人去问问家里的厨子,燕窝有哪些花样可以做,写张单子同食材一起备好放船上。”
话罢,宝钗又想起一事:“妹妹晕船不晕。”
“不晕的。”
黛玉话音一落,倒是雪雁揭穿了她,“宝姑娘可别被我们姑娘骗了,当初来京都,姑娘路上还难受了好几回呢。”
“不可隐瞒我。”宝钗嗔怪道。
“没隐瞒,那不过是药喝多了心里难受。”怕宝钗不信,黛玉补充道:“我们姑苏女子,自幼便在河岸上长大,哪有晕船的理?”
“既如此,我让人再备一些蜜橘、蜂蜜糕、果腹蜜饯、杨梅酒这类小食,你在船上吃着玩。”
见宝钗忙里忙外,琏二哥的小厮已在外面候着,黛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父亲身体向来硬朗,想来我陪他一二月,他便又要赶我回来了。”
宝钗凝望着黛玉上轿子,见黛玉掀开帘子回头,连忙挥挥手绢,一下里,两双泪眼,伤别离。
黛玉已走,院里只剩下几个粗使丫鬟负责日常打扫,宝钗静静地在黛玉房内坐了一会儿,只觉分外寂寥冷清。
忍不住写下一叠信笺,真是忍不住对信不语,长泪不止。静坐良久,她才将信纸装好,吩咐文杏找个小厮坐船追上去,交到紫鹃手里。
做完这些,她叹了口气,吩咐道:“回梨香院吧,正好趁此机会,让其他几家将账本交过来,汇宝坊不必交,你传讯给金荣,就说让他替我看看。”
“是。”莺儿应诺,迟疑半响道:“姑娘认为金荣可信?”
宝钗淡淡道:“金荣此人,汲汲营营一小人也,最善察言观色,经商手段自然比不过张大掌柜。”
“那姑娘为何?”
“打草惊蛇之计。”宝钗从容道:“如今可卿事已定下,金荣如何编排都已无用,他得知自己丢失底牌,只能期盼从我这里得一出路。”
“他既擅长揣度人意,见我查看其他几处的账本,为向我示好,只怕要从张掌柜身上咬下一块大肉。届时,我将他二人摘下来,求母亲将汇宝坊送我做私房,可卿便有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