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雪人一事,黛玉夜间又提灯来寻宝钗,薛姨妈已早早歇下,宝钗房中莺儿正将打听之事一一说出。
黛玉常来寻宝钗,院里的下人也知宝钗素来与黛玉亲厚,见黛玉让她们去歇着,她们果然悄悄离去。
黛玉对紫鹃做个手势,她便知自家姑娘又起了玩闹的心眼儿,自己站在院子里望风。
黛玉本想去吓宝钗一跳,刚靠近就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莺儿说道:“我问了公子身边的小厮,和学堂那边的小厮,公子应当没有与宝玉起冲突。”
见宝钗不语,她又劝慰道:“公子这事寻常宅院里也常见,像宝二爷他那样厌恶与男子交游,也有几个分桃之友。”
在她眼中,自家小姐不染尘俗,自然容不得这事。
莺儿哪知宝钗心事,她将黛玉视作亲妹妹,自进贾府来,她常听人说老太太有将黛玉与宝玉配姻缘的意思。
在她看来,宝玉较世间其他男子而言已胜许多,相貌俊美,举止斯文,不思赌乐,体贴女孩儿心思,喜欢诗书与黛玉也有话聊。
哪怕无意功名,贾府的余泽也可令两人快意余生,正好黛玉也可不沾俗务。
在知晓他的风流纠葛后,宝钗又惊又怒,他不过十一龄的孩童,已知同男子……又听说他与秦钟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同食同寝。
年幼便如此,身边伺候的丫鬟个个美貌,还不知有多少风流孽债,她岂能放心黛玉许配给她?
宝钗早已无心去听莺儿之言,又念及黛玉,心头忧虑更重。她那样至情至性之人,若有一日知晓宝玉还有别的女子甚至男子,她会容忍吗?
宝钗心里怒火中烧,越是跳出从前的棋局,她越是能感觉到女子所受的不公,无力反抗。
宝钗想了许久,她承诺过会永远做黛玉的依靠,那她必须快快成长起来,不再是靠母亲的宠爱、兄长的纵容。
两人谈完,宝钗打发莺儿今日早点休息,又叫文杏进来伺候,见丫鬟们都回房了才得知黛玉来过。
她心知不妙,哪个闺阁女子对未来丈夫没有期待呢,最后只剩下心如死灰。
以黛玉之秉性,若叫她听到今日之话,与宝玉断绝来往是其次,只怕她为难自己,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那才真叫宝钗忧心。
宝钗自己撑了一把白底青花的绢布伞,欲去寻黛玉,莺儿忙又为她拿来鹿皮小靴穿上,又系上一件金黄色缎子面绣翠色雀眼纹的大斗篷,这才提着灯与宝钗同去。
夜已深,老太太睡得早,故而宝钗悄悄前来也未曾惊动谁。
黛玉果然在哭,这次她连紫鹃一起遣了出去,一人伏在背面上流泪。为宝玉的荒唐,为宝钗的隐瞒。
宝钗来时,只有紫鹃守在外屋,她也不知姑娘在门口听见了什么,转身回来便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见宝钗来了,知姑娘看重宝姑娘,连请她进去。莺儿自觉留在外屋,紫鹃又去拿个炉子给她。
黛玉听见宝钗的声音,心里正气恼着,索性翻过身去,用被子盖住头脸,只作熟睡。
宝钗知道她气性,吩咐莺儿传热水来,她今日与黛玉同睡。
黛玉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地叫紫鹃不许传,又对薛宝钗说:“我才不留你同睡。”
宝钗一个眼神,两人仍去吩咐热水,宝钗径自解了斗篷挂好,又说:“外边雪大,请妹妹容我暖一暖吧。”
黛玉只是不理她,宝钗便将自己洗漱干净,又求黛玉借她半张床。
黛玉重重地往里面挪出位置,宝钗恐身上寒气冷着她,褪去外衫在炭炉边上烘烤。
黛玉迟迟不见薛宝钗动静,悄悄回头去瞧,见她贴炭炉极近,小心翼翼地取暖。
心下知晓她的关切,黛玉仍是恼怒道:“薛宝钗,你是傻了不曾,暖烘烘的床不来,在那里抱个炉子惺惺作什么态!”
宝钗哪里被她说过这狠话,一时尴尬不已,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只好走过去,一边说道:“好妹妹,我知你今日恼我……”
见黛玉脸上泪痕未干,她心疼不已,当即也顾不得尴尬,用绢子沾了热水一点一点为她擦干净。
后面,黛玉不好意思,要自己擦,宝钗连忙握住她的手,“让我来吧,就当我为妹妹赔罪。”
“依我说,你不要与自己为难,若谁做错了事,你便加倍还回去。这么漂亮的眼睛老是流泪,真真是令我心肝疼。”宝钗忍不住念叨她。
黛玉方才一时气愤说错了话,现下听她不计较,抬眼打量她,只见她穿着一身月白绸质褙子,淡紫抹胸,骨肉丰腴,连忙将她拉上床,“也不知外间冷,穿得这样单薄不早些捂着。”
待宝钗躺好,黛玉才自她身上找了个好位置,扑进她怀里抱着,头贴在她肩上。
“别人都说宝钗姐姐如何大度优雅,你却让我报复回去。”黛玉气闷地回她,“这样下去,大家都只记宝钗姐姐的好,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那你告知我,我替你整治回去。”宝钗一只手玩闹她的发丝,“只要你不为难自己,气都使给我也省得。”
黛玉道:“我才不呢,届时只怕你也嫌我气性大,觉得平白在我这里受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