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见得。”金珏摆手,“千牛卫去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照理说有没有影子是很分明的,不会看错。”
“是那小宫女疑心生暗鬼吧。”金珏笑道。
“我当是什么……”玉宵从袖口里取出香囊,“长姐还记得这香囊吗?我在南山寺捡到的。那一日,我们遇到了谭小姐。”
提起谭景珠,金珏不由眉心一皱:“谭小姐也是命格多舛,我本想对她照拂一二,将她调去轻松适意一些的地方,不曾想她已沦落内教坊了。自古这内教坊只有进没有出的,我想赎她出来已是不能。”
“真的无力回天了吗?”玉宵也为她惋惜。
“若是寻常宫女,待到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嫁人,届时我还能为她指一门好婚事。可若入了教坊,便是烙上了贱籍,一辈子也洗脱不了的。历来教坊的规矩便是非死不得出。”
玉宵呼吸一滞,不由得对失败恐惧了起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奴、为妓。
惨绝人寰的命运,就这样重重压在景珠脆弱而无辜的肩膀上,她如何能承受呢?可再一想,教坊司众人,不都是这样的命运吗?
景珠跪坐在地上,抱着琵琶,款款弹了一首曲子。
吉光殿内,四季如春。
戌时她被召来侍宴,如今已是亥时了。她的腿脚酸痛发麻,却不及她的心麻木。
她望着那排寻欢作乐的男子,为首的就有她的意中人——二皇子顾君瑜。
他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左手边的细腰舞姬正喂他吃葡萄,他将美人的纤纤十指吮了个遍,而右手边的美人他也没放过,上下其手,从上至下摸了个遍。
美人们纷纷投怀送抱,毕竟那是英俊潇洒、地位尊崇的二皇子,跟了他总不吃亏的。
就连景珠身边的琵琶手都蠢蠢欲动了。
而顾君瑜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有一丝流连。
她心中像有一千根针在刺。
缓缓起身,她放下琵琶,来到顾君瑜面前,为他倒了一杯酒。
顾君瑜暧昧地笑一笑,点一点面前的软垫,道:“坐。”
情场老手,游刃有余。
她早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她偏偏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当。
顾君瑜酒量极好,素有“千杯不醉”的美谈。传说有次番邦来使,他与使臣彻夜斗酒,使臣们轮番上阵,他一连喝倒了十几个,而他自己没事人一样,一点不上脸。
顾君瑜身边挤满了美人,他腾不出手来抱她。
景珠冷冷望住他,眼中泫然欲泣。
她表面冷若冰霜,内里又温若春水。皮是冷的,眼是温的,心是热的。
有几次,他总也揣摩不准她的心思,她好像在说“要”,又好像在说“不要”。她总是一副不悦的样子,眼睛却骗不了人。
她殷殷望住他,情深意切。
因此在他身边昙花一现的美人堆里,她总有一席之地的。
他会记得她,甚至顺路去卧雪庐与她幽会。
他还记得那一夜,她光洁的薄背,妖娆的腰线。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冰冷的后脊上。
窗外是秋风凄瑟,邻屋睡着她的娘,对面的屋子里是他心心念念要娶的女人。
他是不能被发现的,可他偏要冒这个险。
这么刺激的猎艳,通俗点来讲,就是偷情。
而在高朋满座的大殿上装作陌路人,子夜去闹鬼的殿宇内旧情复炽是另一种偷情。
他无意装作端方君子,也无意为她守身如玉。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未曾对他开口要求过任何,他也乐得一身轻松。
当下只是淡淡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他让她等得太久,她的手指微微发颤。
酒水洒出来之前,他接住了。
其实想看那胭脂红的酒水染红她的指甲,像用凤仙花染出来的颜色。
他饮着酒,冷眼扫过她的脸,一张寡淡的脸,却无端让人怜惜。
淡而无味的,有一丝苦命人的倔强。
他猛然发现,景珠和常羲的面容气质有些相似,都是清冷自持,纤腰削肩。可是,一个是还魂的倩女,一个是普度的观音。
因此,他对她们的态度也大相径庭。对于景珠,他是轻薄亵玩;对于常羲,他是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