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不紧不慢地转动着玉扳指:“你真是好本事,前几日,松鹤也来跟我要你,说要放你走。”
他心里一紧,松鹤是隐年的字,可他才不信隐年会这么好心。
放他走?除非他死。他只是觉得他碍眼,想除之而后快。
沈国公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宵儿倔得很,自小我跟夫人就太娇惯她。既然她硬要你留下,你也该学学府里的规矩,学着怎么伺候主子,怎么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奴才。我看你已大好了,明日便去下房住着,待满三个月再说。”
他无奈道:“老爷,您可以把我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沈国公讥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沈府。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许出府,也不许跟外人讲话。记住,出了小姐的院子,你就是哑巴。”
他抓住青棠的长发,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除了我和宵儿,你不许跟任何人说话,一旦违反禁令,我要你生不如死。”
回来时倒没人看着,雨下得很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很庆幸。毕竟衣衫不整,难免惹人侧目。
他赤足走回沁竹居时,脚底已被磨烂了,一步一个血脚印,煞是骇人。
玉宵下了学,小厨房早备好了饭菜。玉宵在桌边等他,他一进来,玉宵便冲了过来。
“你怎么了?”她怒气冲冲,“一定是老东西又为难你了,我去找他。”
作势便要往雨里冲。
他忙扯住她袖子:“不要去了,算我求你。你惹他不快,他会千百倍地折磨我。”
玉宵扯了扯嘴角:“他还真是卑鄙啊。”
说话间小春送上了狐裘毯,玉宵要往他身上裹,他摆手后退,避之不及。
“小姐,身份有别,我不能再与您亲近。老爷有命,明天一早,我就去下房。”
“谁说的?老东西居然管到我头上?”她气急败坏,把狐裘一把扔在地上,随意踩踏。那模样,真有几分混世魔王的味道。
“您还是不要与老爷再起冲突了,遭殃的可是我。”
玉宵语塞,眼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个沈府,到底不是她说了算。
她转瞬便失去了他。第二天早上,待她睁开眼,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整个沁竹居静无人声,明明还有小春,还有其他佣人,却让她感到无比寂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知何时,能不再仰人鼻息,纵情随心呢?
她躺了下去,把小春催促她起床的话当耳旁风。她看着藻井上的繁复花纹,那调皮的金丝雀、婀娜的吉祥天女,都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打个哈欠道:“我不去上学了,你去跟母亲说,就说我病了,不想上学。”
不出所料,回笼觉刚睡了一半,沈夫人就风风火火叩开沁竹居的门扉,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宵儿,你怎么了?”
她来了精神:“母亲,父亲把青棠抢走了。”
沈夫人一脸疑惑:“青棠是谁?我们府上有这个人吗?”
“就是前些日子我捡到的小猫儿,他受了很重的伤,是父亲和哥哥打的,他们把他扔到下房去了。”
“你养猫了?”沈夫人云里雾里。
“啊……一回事。”她摇着母亲的腿撒娇,“母亲,帮我把青棠要回来。”
“听起来是个人……是伯修下的令吗?”沈夫人忽然福至心灵,“伯修与我说过,他说你痴迷一男子,怕你误入歧途,被贼人拐骗。”
沈国公沈颀,字伯修。国公与夫人鹣鲽情深、恩爱甚笃,夫人常唤他的字,以示亲厚。
“他不是贼人。”玉宵激动地坐直了。
“他是刺客。”沈夫人慈眉善目的脸上浮现忧虑,“你不能和他有牵扯。伯修能饶他一命,已是看了你的面子。”
“好人做到底。那天在地牢,他明明跟我说得好好的,怎么出尔反尔?”玉宵不依不饶。
“玉宵,你听我说,这两年你该议亲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有牵扯,传出去你怎么嫁人啊。”沈夫人语重心长。
“不嫁便不嫁了,家里差我一口饭吗?”
“你是真的情窦初开了啊?”沈夫人的眉毛越拧越紧,“造孽啊,你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一个贼人。我听说,他还要取你的命呢,这种人你也护着,真是大病傻三年。”
玉宵忍不住翻个白眼,道:“母亲,你不要听父亲瞎说。”
沈夫人皱眉道:“没大没小。”
玉宵指天誓日道:“我与他绝非男女之情,亦不会为情所困。”
沈夫人松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他水深火热,皆因你所起。你若淡然自若,他方有一线生机。若你总这般颠三倒四,伯修怕会杀了他。”
玉宵的心倏然一跳,她从未想过这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