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散了一地,又被粗暴地抓住抵在刑架上绑住四肢,铁链冷硬,登时在皮肤上磨出血印。
来不及自怜自艾,一桶盐水兜头浇了下来,他咬住唇齿,将惨烈的叫声吞咽下去。
耳边是几句议论。
“这人是哑巴吗?这么痛都不叫?”
“我好像听到几声呜咽,跟猫叫似的。”
“有的熬了,这是个硬骨头,啧啧,看着瘦得跟猫儿似的。”
猫儿。他自嘲地苦笑,好苦的两个字,好甜的两个字。
唇齿间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伤痕累累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刑架,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
狱卒们已经摩拳擦掌,拿他热起手来。
鞭子如刀,暴风骤雨般袭来,十几鞭下去,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好肉。
眼前黑洞洞的,他不知道是地牢太暗,还是自己盲了。
那个人,他在看吗?
朦胧中听见熟悉的声音:“等等,不要伤了他的脸。”
是甜美的、冷漠的少女在说话。
“三妹,你喜欢他的脸?”
“伤了身已是可怜,伤了脸不是更可怜吗?而且你看啊,他这巴掌大的小脸,一鞭子下去,怕是要一整个碎掉了。这猫一样玲珑精致的眼睛、鼻子,都要不复存在了,岂不可惜?”
“你……”隐年的脸上,始终挟带若有似无的笑容,“很像我。”
隐年细心揣摩玉宵的表情,玉宵也在凝视着隐年。
他们睿智的双眼,却看不透彼此的心。
“哥哥是不是在怀疑我?”
“……”隐年笑意渐浓,“三妹你,也太直率。”
玉宵笑道:“不管怎样,我是你妹妹,这是如假包换的,哥哥今天见过我了,疑心尽消了吧?”
无论如何,这具身体做不得假。
隐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是我不好,三妹你别往心里去。今日欠你的,二哥往后慢慢还。”明明是道歉的话,他却说不出一丝歉意。他的脸上带着理所应当的笑容,让人脊背发凉。
就这样轻易承认了,玉宵倒有些意外,冷冷道:“什么意思?”
“今后若有事,尽管吩咐,二哥任凭差遣。”隐年恳切道,“二哥知道错了,如今冰释前嫌,还望三妹海涵。”
玉宵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隐年毕竟是他的哥哥,这个刺客不招,她也没有确凿证据,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让她始料未及的是,隐年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分明是有恃无恐。另一则,隐年光凭怀疑就来杀人是站不住脚的,这背后必有隐情。
多的是她不知道也想不起的事。玉宵恼火地想,若是没有失忆该有多好。
“那这个刺客?”
隐年皱眉道:“负隅顽抗,打死不论。”
玉宵也只好说:“便依哥哥所言。”
她惋惜地看了猫儿一眼,转身欲走。
这时地牢来了个不速之客,沈国公。
劈头盖脸就是骂隐年:“胡闹!还没问出什么来呢就急着灭口!”
隐年噎住了,半晌才说:“儿子不知……”
沈国公示意狱卒停手,叫他们把人放下来。
铁链一卸下,少年便脱力摔跌在地,俨然已成一个血人。只有那张精巧的脸,在一片血色中白得刺眼。
沈国公的声音不怒自威:“抬起头。”
少年强打精神,用胳膊撑着地,勉强抬起头来。
“谁派你来的?你今天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
玉宵心里有个猜测,刚刚试探了一下,仿佛昭然若揭了,怎么沈国公还要问?他应该比自己消息灵通才对啊。
也许是为了敲山震虎吧。
她瞥一瞥身边的隐年,只见他镇定自若,不禁暗暗佩服。
“来人,上拶刑。”
刑具是铁梨木所制,冰凉的刑具套上手指时,少年颤抖着低下头。他伏在地上,披头散发,看着十分凄凉。
两个狱卒一边一个按住他的肩膀,迫他跪好,另两个收紧了绳子,用尽力气往两边拉,像要把他手指夹断一般。
少年疼得浑身战栗、冷汗淋漓,也许是精疲力尽,他只能发出微弱的闷哼声。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着,时明时暗,就像他的生命,风中残烛一样垂死挣扎。
他知道这是一场戏,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就他一个倒霉蛋。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软筋散的药力还没过,他瘫软如泥,隐忍温顺,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任谁看了也要心生怜爱。
可是隐年不说话,沈国公也铁了心不喊停,玉宵心有隔阂,懒得搭腔。
无论这个刺客是谁的人,总归对她不怀好意,这么一看,也不值得同情。
十指的剧痛让少年无法自持,他终于是张了口,说的却是:“大人,求你赐我一死……”
沈国公冷笑:“宁愿死也不肯出卖主子吗?你还真是忠心啊……”
少年冷汗涔涔,呼吸不畅。他断断续续地说:“大人,我死有余辜……不要再折磨我了……是我一人之过……”
沈国公怒的虽不是他,却犹不解恨:“再用力!在我沈府,无论是谁动了歪心思,要伤了我的孩子,都是万死难辞其咎!”
玉宵不为所动,心想:合着是为了我?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