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华拍手笑道:“江老大,你这可暴殄天物了。”方才正是江如柳气不过,将开封的酒坛掷了过去。
那汉子一抹脸,冷冷道:“项少主,本将只要你一句话,就可饶了这群……”话未说完,便听得江如柳呸呸乱骂:“贼官兵有个鸟信用!谁要你饶,要打就打!”众人纷纷称是。
那汉子眉间怒气一闪而过,冷冷道:“项少主,你怎么说。”
李刈朗声道:“我看狗屁不通!”
那汉子怒气填膺,按捺道:“项少主,你好歹是此间主人,就任由手下翻天么?”
向公达不及说话,李刈抢道:“你不是问‘项少主’如何说么?我答‘狗屁不通’有何不对?还是阁下忘性大,说的话转眼当‘狗屁’放了?”众人哄堂大笑,江如柳尤笑得尤为响亮。
那汉子脸现青气,还未发作,向公达已然斥道:“王副将同我说话,你回什么?”王副将面色微缓,李刈却冷冷道:“你才喊我‘大哥’,怎么转眼不认账了?你我虽无情义,但总是一个父亲。怎的,一提起‘少主’这金贵身份就翻脸了?再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这‘少主’怎么排也轮不上你来!”
王副将望着李刈惊疑不定,他奉命围剿项羽之后,谁知又凭空跑出一个“嫡出项少主”来。向公达再不理他,淡淡道:“王副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但愿你践行前言。”王副将心中一喜,转脸见李刈剑眉微皱、面露忧虑,心道:“是了,这小子是要替主子揽罪,混淆视听。可项隆性子仁厚,不要他替罪。就说嘛,‘少主’又不是章台里的娼妇,哪能一抓一大把。”越想越觉有理,飘然间,笑道:“好呀,你要自己绑呢?还要本将代劳?”
众人大急,纷纷喊着“少主”,如江如柳一般莽直的,恨不得上前便打。向公达却面不改色,淡淡道:“谁再多话,便是眼里没我这‘少主’了,那也好,便上前说一声,你我恩断义绝!”众人见他说得决绝,一时无言,心中俱是悲愤。
向公达又道:“我自己绑,你总是不放心,还望王副将代劳。”说着将手一摊。
王副将得意之极,笑道:“好说好说。”一努嘴,叫了两个亲兵上前。他也不是傻子,若是向公达诈降,他却亲自去绑,岂非狼入虎口?
亲兵拿出精铁炼成的绳索,将向公达牢牢缚了,押着向前。王副将见他乖觉,心中更是满意,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是英豪’,项少主果然不是凡人。”他有意卖弄文采,故意将引言咬得字正腔圆。
向公达淡淡道:“副将可撤兵了吧?”
王副将笑道:“莫忙。”拍马掉转,传唤亲兵押着向公达跟在其后,眼看要出门,这才转头下令道:“众士听令,全力围……”话未说尽,忽听得耳边风声一紧,还未回头就挨了一记,王副将吃痛不及,被重力一撞,跌下马去。
这变化兔起鹘落,众人不及回神,向公达高叫:“疏阵!”一声号令,众人反攻了官兵个措手不及。向公达已卸了枷锁,以绳索为兵刃,甩得一径罡风,逼得王副将和亲兵连连后退。众人见他以一敌三如此勇猛,更是精神大振,放开了手大杀官兵,一出闷气。
王副将退至官兵圈内,向公达也不紧追,自加入战团,大杀敌兵。王副将性命无虞,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以如今形势,非有一场血战不能止,无论向公达死了还是逃了,他都难辞其咎。
如此也罢了,最叫王副将气闷的还是不知何处出了错。那绳索乃是公输班后人按“鲁班锁”之理,用精铁改造的“公输索”,按说被此索五花大绑了,饶是武功再高,也是插翅难飞。可惜向公达正是墨家门生,昔日的公输班输给了墨子,今日的“公输索”自然败给了向公达。
向公达的授业恩师正是墨家钜子方更泪。当是时,墨家被统治者打击,几近消亡,不得不隐姓埋名、四处窜亡。流亡途中,方更泪与向公达偶遇,得知是故人之子,又见向公达脾性甚合墨家道义,遂收入门下,给他取字“公达”,嘱他不忘伯夷叔齐之义。
墨家不同于其他的武林门派,武功于其不过是“以战止战”的末节,而如世人所漠视的术数、机械、力学等杂学却要求门下弟子涉猎。向公达其时受师门熏陶,更是一心离散项羽旧部,便置兵法于不顾,只管跟方更泪和墨家弟子求诸杂学,他天性聪颖,又甚勤勉,虽然与方更泪等人相聚时日不多,倒也小成。
墨家远渡海外后,向公达谨遵师训,绝口不提师承。是以他连身世之秘都告诉了魏君莲,偏偏略过了墨家一行。也正是这个“略过”,让他有“翻局”之可能,也不知当哭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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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度忧蓝
落霞残照14
向公达人虽仁德,却甚攻谋略,于魏君莲之轻信不过是年少情热,对这个豺狼般的王副将如何会信?只不过彼时敌强我弱,他只能先行示弱,叫对方放低戒备,再寻计较。自然了,王副将也存着对项羽遗部一网打尽之心。二人各怀心思,终是向公达抢到了先机。
可向公达却是忧心忡忡,先机短暂,项氏遗部终是寡不敌众,渐渐给官兵占回上风,时候再久,纵不全军覆没,也是元气大伤。若因他之过,累得众人十亡九伤,那他当真是天下最不孝不义之人了。转而念起魏君莲,更是伤心忧惶,不能自已。
心思一差,一管枪头迎面刺来,耳听得李刈远远喝道:“留神!”刀锋一亮,长枪裂成数截,“哐”地落地。李刈打散两三兵士,纵到向公达跟前,沉声道:“主帅在战场如何?”向公达定了定神,凛然道:“公达受教。”一望众人兀自苦战,心道:“今日纵劫数难逃,士气也不可弱!”当下提声道:“昔日项王垓下围,二十八士杀近百人,你们能杀几人?”众人一听少主提起旧主,又见如今形势,俱是悲愤,纷纷道:“全部!”有道是“哀兵必胜”,被向公达一激,士气大涨,我涨彼消,渐挽回劣势。
王副将见势不妙,躲在人群里大叫:“魏太守有令,杀一逆贼,赏十金!”其实这不过是他见势胡诌的军令,一金已是奢侈,何况十金?可这时众士已杀昏了头,又给项羽遗部士气一激,纷纷怯战,突然听到了天大的赏赐,想也不想,便卯足劲地杀敌。
李刈见此情景,长声笑道:“我为你取一将!”不待向公达喝止,一个纵步跳入官兵阵中,刀锋所向,所向披靡。李刈在助八卦门杀匈奴兵时得了经验,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一片连绵的刀光,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其实李刈身在阵中自知个中凶险,若是一刀掌握不够精准,便要遭杀身之祸。杀了片刻,闯至王副将跟前。
王副将见他一路斩士,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时近到眼前,更是着慌,急中生智,将一士一推当了肉盾,跟着就地一滚,往诸人的□□钻来钻去。
李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给人墙一阻,一时难以下手,机会稍纵即逝,堪堪招架众士兵刃,雷霆般退了回来。
李刈虽未如言取将,但众人见了他于众军中来去自如的神勇,又见了王副将狼狈模样,项羽遗部只觉大吐胸中闷气,官兵羞耻间越发灰心。
向公达原本忧急气恼,但见李刈无碍,提声笑道:“李少侠有昔日霸王之勇,你们如何?”众人纷纷道:“愿追英风!”豪气油然而生,卖力杀敌。
李刈知向公达如此称呼是为避嫌,但大敌当前,反生了他同仇敌忾之心,说道:“我是兄,你是弟,今日同临大敌,兄弟齐心,纵生死俄顷,复何惧哉?”
向公达瞪视半晌,忽然笑道:“好!”不再掩饰,二人单手一握,心中俱是畅快。大笑声中,李刈心中最后一片关于身世的乌云消弭不见了。
但听得刘清华笑道:“棠棣金兰,我算不算?”江如柳也道:“既然如此,算我一份!”战局一片混乱,二人打到项氏兄弟左近,正好听到了李刈这番豪言。
李刈笑道:“你我结义在前,如何不算?江老大豪迈过人,自然算的!可续起长幼,三妹你可就成了四妹,该叫我‘二哥’了。”向公达笑道:“辈分本乱,也不必多续!你们早是我兄弟,而非部下。”江如柳本对李刈颇有微词,但见他单身闯敌阵,有的尽是佩服,这时又听了向公达慰怀之语,嗓子一哽,甚是动容,大喝道:“好!”一斧劈去,连杀三敌。
混战中,一点灰影去势如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灰袍人便已落到跟前。项羽遗部倒好,可众士被李刈神威所慑,又见了灰袍人这般诡异,心中只疑鬼神,有大胆的提刀砍去,还未沾衣,也不见灰袍人动静,便被劲风裹挟,跌了出去。这么一来,无人敢再拦,任他足不沾地地踏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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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灰袍人正是宁朝凤之夫谢山恪,他懒理人世,远远躲个清净,虽听见兵斗之声,却也不去搭理。但听得兵斗之声经久不息,才觉出不对,出来瞧个究竟。这么一看,只见不少人穿着官兵服饰,倒是吃了一惊,他为求武学之境,实不愿得罪官府落个“逃犯”,不得安身。又见妻子长剑御敌,大杀官兵,更是骇然,当即踏步惊龙而来。
宁朝凤远远见了,只道丈夫要来相帮,正要出言招呼,哪知谢山恪奔近即道:“我们走。”
宁朝凤呆了一呆,道:“走?走去哪?”
谢山恪道:“自然离开,咱们又不是亡命之徒,少惹是非为上。”
宁朝凤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好似望着一个初次相识之人,忽然她纵声笑道:“要走你走!”声音似悲似哭,一个纵步只往敌阵奔去。
谢山恪吃了一惊,到底关心妻子,也振衣跟去。二人神通盖世,一个横剑诡谲,一个拂袖震敌,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不是给宁朝凤一剑陨命,便是受了谢山恪的劲风倒地难起。不消片刻,已入敌阵中央。
谢山恪虽有游走万军之能,但见妻子行径古怪,不能不惊疑,叫道:“你要做什么?”
宁朝凤不答,朝着人墙,挺剑刺去!她的剑法诡谲莫测,凛冽成风,当世敢与之正面交锋的寥寥无几,众士为剑气所骇,不觉避开半寸,人墙间露出一丝空隙。对于宁朝凤来说,这一丝空隙已足够!她一个侧身,“嗖”地穿过人墙,长剑直上王副将的脖颈刺去!
原来谢山恪之言浇灭了她对鸳侣重谐的最后一丝希望,绝望伤心之际,不由激起了她愤懑倔强之心。先前见李刈遗憾失将,此时干脆再行此策,有心斩将头颅,送一份大礼给项羽遗部,也用行动告诉丈夫属于她的道!
谢山恪见她要杀官兵将领,如何不惊,宁朝凤快,他更快,骈指一弹,震歪了宁朝凤的剑锋。宁朝凤更不打话,挺剑又刺,谢山恪拂袖又拦,夫妻二人竟于众军之中斗起武来。众人见了,无不惊骇迷惑,也不知哪冒出来的两个武林高士,一个要杀将,另一个却要保将。众人之中又以王副将心思最为复杂,他接连受惊,魂已去了大半,每见要遇险身亡,转眼又毫发无伤,不由又是胆寒又是迷惑,又是惊喜又是无措,当真是“喜、怒、忧、思、悲、恐、惊”轮流当值,好不忙碌。
堪堪体验数轮,忽然一支羽箭石破天惊般射来,王副将不及叫喊,已被射中脖颈,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将下去。众人不及回神,听得向公达高声叫道:“副将已死,大伙儿杀啊!”跟着一个个声音接连喊道:“副将死了!”声如浪潮,一个高过一个,进而全场尽是一片“副将已死”的声音,众士心慌意乱,局势登如山倒,给杀散一片。
原来向公达见谢、宁夫妇斗武,虽不明其意,但这正是扭转局势的大好机会。他无二人神通,不能入阵斩将,便欲逮住时机远远地射一箭。可这一箭绝不可有失,他箭法虽好,也无把握能越过谢山恪的防守,射中王副将,便叫李刈代劳。时机紧迫,李刈不能推托,心中默默估算进度,逮着谢山恪拦宁朝凤的瞬息,一箭射出,正好命中红心。饶是如此,事后也出了身大汗,竟是比大战一场还要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