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刈一惊,忙做吐纳,却无异状,不由好生疑惑。
颜沧海道:“你试试你的内劲?”
李刈依言运劲,却觉丹田空空如也,这一下面色大变,怒道:“你……你好……”想到数载之功毁于一旦,激愤之下,竟尔说不下去。
颜沧海恍若未闻,低声道:“你若是占得优势,自然是逃得远远的,永不会见我的,是不是?”
李刈盛怒之下,听得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呆了一呆,咬牙恨道:“同你这样的蛇蝎女子多呆一刻,都觉得可怖复可恨!”
却见颜沧海低眉淡笑,容色却漠然之极:“是啊,正因如此,我才要做好准备呢。你连三天都不肯耽么?”
李刈微微一怔:“你又耍什么花招?”
颜沧海道:“笨小子,姑娘有说这内力一去不返么?只要过了三日,保管又是个神功盖世的李少侠。到时……到时……你要走,我绝不阻拦。”
李刈将信将疑:“当真?”
颜沧海啐了一口:“我可不想养个废物……哼,在姑娘这白吃一辈子,美的很么?”
李刈受了她的抢白,反而高兴,想起之前恶言相向,又觉后悔。
颜沧海似没瞧到他的神情,淡淡道:“再在走道上耽下去,烛火都要熄了。”
李刈虽受颜沧海欺骗,但想得三日后内功如常,恼怒之心便淡了:“嗯,上面的诸位仁兄竟没有下来?”
颜沧海淡淡道:“你倒是关心。”却不说其他。
李刈讨了个老大没趣,暗哼了一声:“老子也不想管你们的鸟事!”只盼着颜沧海信守然诺,能够熬过三日,却懒得去想这女子为何如此。
忽的眼前光芒大亮,数十颗夜明珠整齐嵌在两侧墙壁,亮如星斗,好似进入茫茫夜空。此间竟别有天地,端的陈设华美,开阔非凡。当中摆着香案,高烛长燃,想是祭奠正首墙壁绘的黑衣女子。两侧各设桌位,颇似王公宴饮。
颜沧海见李刈望着出神,冷哼一声,道:“莫不是瞧上祖师爷了?可惜的很,她老人家羽化久矣。”
其实李刈惊愕的是地下工程之浩大,经得颜沧海这么一说,才仔细瞧了那壁上的女子。那女子容貌虽然秀丽,可神情漠然,黑纱笼身,纵在画中,与她目光一触,也不由背生寒噤,诡异难明。
李刈起初还是望着这画中女子,可一瞥见那淡漠空远的神色,眼前不由幻出了一个清丽婀娜的影子,烛光晃晃,紫罗衫动。不防臂上一疼,被颜沧海狠狠拧了一把,冲他横眉瞪目:“倒不知你小子还是色中饿鬼!怎的,要下去陪伴祖师爷吗?”
李刈自然不便说他“看”的想的是心中的那个姑娘,只得涎着脸道:“不敢不敢,请教祖师名讳。”
颜沧海面色僵了一僵,冷冷道:“祖师有你这等知己,当真可以含笑九泉了。臭小子,你可听好了,这可是当年闻风丧胆的月神乌断,你有几条命够使?”
李刈大是惊讶,心道:“难怪她会杳冥步法,这原是月神乌断创的。可笑我之前还疑心她同不归兄有什么关系。咦,那不归兄又何以会这步法?”又想道:“没想到月神乌断竟有弟子,这点恐怕连端木姑姑都不知呢。嗯,慕姑娘同颜沧海竟是师姐妹,我被师姐害了,却被师妹救了,当真好笑。”
颜沧海见他神情不定,更是不悦,道:“你不是说有要紧事么?怎么到了这里却不提了?”
此话点醒了李刈,他轻哼了一声,心想:“如不是你多事,我早见着二弟了,现在又充什么好人?”当下闷不做声。
颜沧海见他不再关注画像,心意登平,道:“男子汉大丈夫,尽是腹诽管什么用?你若是不说,我怎替你办事?”
李刈将信将疑,道:“你有这般好心?”
颜沧海嫣然一笑:“李少侠是小女子的客人,焉能不尽心竭力?”神情很是无辜动人,若非李刈早知此女诡计多端,怕真要当其是弱不禁风的寻常女子了。
李刈心想跟你牵扯越多越没好事,当下说道:“姑娘信守然诺,三日之后,放了小可,李某便感激不尽了。”
颜沧海道:“那可不一定,大丈夫重诺轻生,小女子尽可毁约无信。孔圣人可不是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么?”
李刈微微一惊,道:“你怎一时一个主意?”
颜沧海白了他一眼,道:“我高兴如何便如何。”顿了顿又道:“说与不说,总是在你。我兴致好了,总是愿意帮你的。”
李刈心想按你之言,倒似要哄你高兴啦,想着处处被这魔女操纵,颇觉气闷。
颜沧海忽然叫道:“败红衰柳。”李刈微微一怔,却见内侧厅室走出两个俏丽少女来,衣衫浅红淡绿,相映成趣。
那两个少女都是十六七的年纪,本当青春活泼,偏生一脸肃容,很有几分刻意古板的小大人的样子。
颜沧海道:“你们带这位李少侠沐浴更衣。”李刈吓了一跳,摆手道:“不必麻烦,告知去处即可。”他自幼伴师,生活虽非困苦,但哪得仆从服侍?何况眼前又是两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女子,他实在不敢消受。
颜沧海心中好笑:“臭小子平时胡言乱语,却原来是老实头。”当下说道:“那好,败红,你领他去罢。”
这地下居室一应俱全,宛若王宫别院,建造者显是花了无数心血,便是洗浴之地也是堆金砌玉,极为宽敞奢华。李刈心中犯疑:“若说此地是颜沧海建造的,她哪来如此财力人力?若不是,却又是谁的?”对于这个忽晴忽雨的修罗圣女,实在猜索不出。
败红侍立于外,加之李刈心事重重,这番沐浴实在不如何自在。正自神思茫茫,败红在外头叫道:“李少侠,圣女娘娘请你好了便过去。”
李刈换上备在一旁的衣衫,对镜一览,轻裘缓带,衣饰华贵,只觉说不出的别扭:“倒不知她又打什么主意?”可她既然心思奇特,李刈屡猜不中,便也懒得多想,由着败红引了去见颜沧海。
还未走进,便听得颜沧海的呵斥之声:“这半年来只有这么几两银子?常有德,你倒是长进了?”那人唯唯称是,却不辩解。
又听得颜沧海轻轻一笑,道:“都来了杵在门口作什么?”李刈笑道:“圣女姑娘大动肝火,小子自然要趋避之。”说着踏步而入,却见先前的掌柜脸拱手而立,一脸诚惶诚恐。李刈道:“有是说:‘有何主必有何仆’,这位常爷是姑娘的人,定也十分了不得了。在商场打滚,没跌个鼻青眼肿,还有盈余,了不起了不起!”
颜沧海似嗔似笑:“你对别人倒是好心,可偏偏……”忽地住口,看向常有德时却正了容色,“带你的账簿下去吧,下回再如此这般,仔细你的皮。”常有德连连称是,躬身而退,临前匆匆望了李刈一眼,眼里俱是感激。
颜沧海忽的发作道:“这可不好!”
李刈道:“如何?”
颜沧海嗔道:“我立威作规矩,你却给我收买人心,好的很么?”
李刈笑道:“收揽了姑娘所有下属,代发施令,岂不好的很?”
颜沧海低头一笑:“胡言乱语,可又让你占了便宜啦。”李刈微觉别扭,正待分说,颜沧海抬头说道:“你自是说商场不易,可也知道使银子的好处?你瞧瞧你这一身子锦罗绸缎,是不是胜于平时许多?便是人也……精神百倍。”
李刈道:“我却觉甚是拘谨。”
颜沧海双目凝视着他,见他不似作伪,轻叹了一声:“嗯……颜回安贫乐道,你倒是东施效颦,学了几分。”李刈心中怪道:“我不爱重金银华服,与你何干?你倒似失望之极。”口中却随口应了几声。
颜沧海又道:“对啦,你的要紧事是什么?说与听听。”
李刈哼了一声:“现在充什么知心人。”
颜沧海掩口笑道:“知心人?这可是臭小子自己说的,姑娘可不敢当。”
李刈又被一顿抢白,但想跟修罗圣女说话总落下乘,倒不如闭口不言,心中却着实担忧卫端近况。
颜沧海自顾自说道:“嗯,要紧事,自然十万火急的。为了同我赌气,误了正经事未免有违侠名。”
李刈少年意气,忍不住反驳道:“谁说与你赌气?”
颜沧海笑而不答。
李刈闹了个尴尬,心想:“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咦,明明这女子行事不正,怎的倒像她占住了理一边?这女子若当真有心帮我,叫她派人寻找二弟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如此一来,同她的纠葛就越发深了。”他瞧见颜沧海似笑非笑的目光,又想道,“古人云:‘重义轻生’,我这般为自己考虑未免量小。二弟性子软和良善,又无武功,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未免要抱憾终生了。”
当下正色道:“颜姑娘,你若当真愿助我,我们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啦。”
颜沧海微微一笑:“之前的账可不早清了?小子要求人办事,总须开个价格。你要漫天要价,我大可落地还钱。”这般说法倒还真有几分大掌柜的派头。
李刈心知她从不吃亏,只得苦笑道:“还请大掌柜定价。”
颜沧海道:“我们初见时,要你依我三事,臭小子已一一照办了。如今,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打个折扣,一件事如何?”明明是她强买强卖,偏偏说的大方无比。
李刈只得道:“但若是那件事我不愿做或太也刁钻,又如何?”心想颜沧海心思难测,若是叫他损人害人或去摘星捕月,这“赌债”可一辈子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