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害怕触碰那道清澈易碎的目光,花半夏垂下眼,但终是点了点头。
面前传来一声低低的苦笑,“我倒想知道,自己究竟要好成什么样,才能承受得住你离我而去。”
花半夏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时说不出一个字。
裴璟霄:“你不喜欢当驯师,不做便是;若不喜欢圈禁野兽,我去求父皇放了它们便是;不喜欢身份悬殊,这太子之位我不要便是;你不喜欢三宫六院,刚好我也容不得你我之间再有别人。入主宫中也好,流连市井也好,归隐山林也好,今生今世能否让我陪你一起?”
他说话间花半夏的心忽然重重一跳,里面像有什么轰然裂开,慢慢融化……
尽管极力控制,她的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
仿佛害怕她处理完伤口便会走开,男人微凉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哑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是不是我的伤晚好一天,你便可多留一日?若是永远都好不了……”
后面的话他未能继续,双唇骤然被一片温软封住。
“我答应你,不走便是……”
裴璟霄闻言怔了一瞬,溢满水雾的眸色浓黑如墨。
仿佛不知疼痛般,他不顾胸前有伤将花半夏扣在怀中,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
三个月后,帝京城中,薛庭章因结党、滥杀、弑君谋逆数罪并罚,被判当街问斩。
其大批党羽被接连牵出,依法收到严惩。
元熙帝命太子携肱骨之臣整顿纲纪,肃清朝野。
又半年,天下河清海晏,日渐清平。
期间帝因病退位,称太上皇,传位于太子裴璟霄。
新帝登基后不久隆重迎娶了前万生坊总管花半夏为后。
一时间举国欢庆,龙凤呈祥。
时年冬月,作为喜房的凤藻宫地龙烧得滚烫,烘得室内温暖如春。
一套繁琐的婚仪流程走完,花半夏坐在凤藻宫喜榻上等裴璟霄回来。
她的里衣几乎被汗水浸透,湿哒哒黏在身上。
待裴璟霄揭去喜帕,她叫他先去沐浴,自己则坐在妆台前,由侍女帮着卸下沉重的凤冠与层层仪服。
直到进入沐殿,整个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温热的浴汤溢满浓郁花香,花半夏将身躯浸没其中,顿觉每个毛孔都松弛舒缓。
浴后更换睡袍,织物炽烈的红与肌肤冷感的白带来鲜明的冲击,衣服贴身的裁剪与轻薄软滑的衣料,令身姿起伏纤毫毕现。
这一幕直看得花半夏双颊发烫。
寝殿内外红烛照彻,亮如白昼。
宽大的喜床上,裴璟霄边静候佳人,边盯着床角处他适才揭下的喜帕。
片刻后,他心念一动。
突然想知道花半夏上次那样蒙着眼等他是什么感觉。
这念头一起,他不禁有些心痒,指尖动了动,忍不住顺手抓过喜帕盖在头上。
将自己当成一件礼物送给她——这主意似乎也不错。
殿外响起轻如雪片的脚步声。
裴璟霄眼睛看不见,想象力却迅速膨胀,仿佛能清楚地看见花半夏趿拉着软鞋一步步朝他走来。
一颗心轻轻提起来,他竟莫名紧张得患得患失……
喉结一滚,裴璟霄视线落在脚下的汉白玉地砖上。
下一瞬,四只毛烘烘的爪子映入眼帘。
裴璟霄吓得低呼一声,蓦地一把扯下喜帕:面前是与他面面相觑的猎豹阿花。
他被这厮吓了个人仰马翻,口中哀怨地嘀咕:“早知道宫中的野兽便该一个不留才是。”
阿花叼起喜帕得意地朝他仰了仰脑袋。
当初裴璟霄将花毯子盖在它头上时,人家也是这么咬着玩的。
对面的裴璟霄直看得咬牙切齿:“你还真是随你主子,有仇必报啊!”
门口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花半夏不知何时沐浴归来,依着门框望着前方的一人一豹,笑得花枝乱颤。
阿花叼着喜帕自顾自在一旁玩耍,裴璟霄则身子半仰,手肘支着床榻。
大红的金丝龙纹喜袍衣襟微敞,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薄滑的衣料下胸肌紧实,腰肢劲窄……
花半夏忍不住轻咬下朱唇,出声支走了阿花。
门扉在她身后紧紧合上。
随着关门声响起,裴璟霄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继而越跳越快。
眼前朝他走来的女子一头墨发如海藻般散开,更衬得她仅有巴掌大小脸莹白如玉,本就精致明艳的五官越发醒目,玲珑姣好的身姿在轻薄的睡袍下若隐若现……
当真美得令人心悸……
她轻晃着柔软的腰肢,不紧不慢朝他靠近,低眸俯视着他的眼神恰似能驾驭一切、驯服一切的王者。
事实也是如此。
裴璟霄忍不住在心里轻叹,此生他永远只为她一人臣服。
龙飞凤舞的大红喜帐外,烛火摇曳,蜜蜡泣露;帐内被翻红浪,春色无边……
花半夏已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恍惚间似又回到大山脚下,她和裴璟云的那场生死对峙。
彼时她身受重伤,失去意识前一瞬,她看见裴璟霄脚步踉跄着向她奔来。
在他背后绵延着十万大山,神秘美丽,生机盎然……
曾经,她以为复仇便是她的整个世界,直到那一刻才猛然发现,除了复仇,她还拥有整个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