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自小天赋异于常人，喜好也异于常人，常对着古籍上的阴诡之法万分苛求，长此以往，你必定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阿红···正道才是你该走的路。”

在不知道第几次重复之后，方长春已然麻木。

他像失去灵魂一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着甄红跪下发问，自己训斥离去，那只一只落在回廊上的纸鸢也变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都被划烂了，再烂下去就要报废了。

他走在长廊上，又被拉力拉出身体里，他看着回廊顶部的纸鸢，做了一个决定，他顺着柱子爬上顶部，取下纸鸢，那是一只灰蓝色的雀鸟，被挂得破破烂烂，看不太出原本的面貌。

它在方长春手中扑通扑通活了过来，尖锐的鸟喙啄了方长春一口，在方长春的手心啄出一点血迹，血色蔓延开来，方长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色，他恍惚之中听见一身叫喊。

“哥哥。”

是谁呢？

方长春记不起来，他只觉得世界一个颠倒，他从站立在地板之上变成站立在天花板之上，然后一整个摔在原本是天花板的地面上。

雕花转换，原本的地板变成了天花板的精致雕花，手中的纸鸢消失。

唯有掌心一点血迹证实着刚才的事实。

他收拢起掌心起身，只见甄红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柔和，身上的藕粉色衣裙好像冒着一层光。

“师傅，你说，符咒以阳为生，阴为死，阳符可驱邪，那阴符呢？”

方长春顿了顿，发现体内并没有操纵自己的力量，他张了张口道：“自然是聚邪。”

甄红又问：“聚邪是不好的事情吗？师傅说人身上有人气，妖身上有妖气，邪祟身上是邪气，可是邪祟常常是由人而变的，那为何邪气就成了不好的东西，加以控制，它也会是一股很强的力量对吗？”

她话语雀跃，目光却意外地沉静，这是十分不符合她话语的神情，就好像曾经的雀跃，在很多事情中消磨了。

方长春点了点头：“倘若能加以利用的话，确实是个好东西。”

甄红抬起眼睛。

方长春又道：“可你利用得了邪气，又如何操纵人心呢？”

人会惧人会怕人会贪婪，倘若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会忌惮会欣赏会利用，都不在你可以操纵的范围之内，你无法控制一个人要如何对待你。

“倘若有人要你用邪气害人，不害便杀你全家，你害还是不害？”

甄红不答。

“倘若你高看了自己，邪气终究不可控，害人害己，你要如何？”

甄红低下眼帘。

“阿红，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直视的东西，如果你要控邪气，就必须做到最强，强到没人敢算计你，如果没有那么强，你就只是他人手中不得自主的刀剑，终身都在他人计算之下。”

“要你走正途，不是因为正途才是正确的，而是因为，害怕你走岔了路，害怕你不辨是非，害怕你被人利用。”

“你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缘何要招那么多事上身，若非穷途末路，师傅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走上那条道路。”

甄红福了福身，露出一个勉强苦涩的笑容：“多谢师傅。”

“可是，师傅···”

甄红摇了摇头，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滴落，她道：“晚了啊，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这些呢，早些说，徒儿何至于走岔路，甄家何至于此。”

方长春皱了皱眉问：“你在说什么？”

甄红却不回答，只是落下两滴血泪之后，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婀娜多姿的身影飘远。

远处，方长春听见了许多人的呼喊声。

他循着呼喊声而去，见到了甄家的仆从们七横八横的尸体，几只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怪物趴伏在尸体之间，撕咬着失去反抗能力的尸体。

原本富丽堂皇的甄家家宅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方长春扶住一个被追赶跌倒的侍女，见她面熟，似乎是甄红身边的人，于是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侍女露出一抹怨恨来，她推搡了一把方长春道：“你身为我家小姐的师长，怎么能教我家小姐如此邪恶的术法，害得甄家热祸上身，我娘···我娘也不至于丧命于这些怪物之口。”

方长春没有在意她的质问，而是拽过她，替她挡了一下怪物的冲击，二人从回廊摔了出去，摔在石子之上，他替侍女做了一下垫背，才不至于让她被石子扎出浑身的血痕来。

侍女咬了咬牙，哭道：“道长，求求你，救救甄家吧，他们非说··非说小姐有天纵之才，要老爷把小姐交出去发挥才能，可···可他们竟是要小姐替他们研制滋养怪物的符咒，小姐自是不肯，甄家··甄家这才遭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