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复兴传统文化,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亲手画扇,比起大幅创作,画扇面是最轻松愉快的。
金达安除了泥塑,他还很喜欢画画,因为他的父亲金友执老先生自小就喜欢画画,笔清墨润,不染俗尘。
不过金达安六十几岁的时候才接触国画,自打几年前为老友画了一幅扇画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年立秋前,这都是家中的重头戏。
老人家绘制扇面就是图一个乐,没有营利目的。
画扇面,因为要染色,就需要选择熟宣的扇面,优点是容易上色,缺点是太脆,后期穿扇骨很麻烦。
绢扇直接落墨,折扇要抽出扇骨,把扇面铺平才能作画。
深面写字,浅面作画,浅墨画轮廓,深墨皴擦。画扇其实也没太多讲究,除非求扇之人着重表示要画什么,其他的都遵照画扇人本人喜好,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古典一点,现代一点都不错。
先用淡墨勾线,再慢慢上色,渲染。
金达安入行虽晚,但奈何悟性颇高,他老人家很随性,有着自己的一套技法,力求简单大方。
面前一只毛笔,一盒墨汁,足矣。
对于国画来说,留白多一些比较好,多用淡墨和轻墨,看起来比较雅致。
国画大气磅礴,多以山水、花鸟为主,青山绿水、夏雨秋风,飞爆流溪,雪野月空,荷香送爽等等,讲得就是意境。
将画作缩放到小小的扇面上,就要利求色调清淡,构图疏朗,与暑热浮躁形成反差,给人以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慰藉。
只见金达安提笔先随手勾取几颗树,而在提笔的时候他其实心里也没想好要画什么,金启晗站在桌边聚精汇神的看着。
树之间相互掩映着,高低错落,穿插,运笔轻松,转折错顿间略带节奏。
其实从起笔到画出树木,金达安都是很松灵随意的,落笔不需太清晰,因为太清晰就会感觉很刻意。
随着树形画出近处山坡,正树多生平坦之地。歪树、倒挂之树多生坡地及崖边。所以就需要随树造山和随山造树。
对于山水扇面来说,山体结构是要有变化的,大中见小,小中见大的感觉。
接着金达安随心勾出远山,着墨近实远虚,近深远浅,近密远疏,顺着山体之势皴擦,然后用淡墨渲染,在密林深处画上桥,以及湖水上远去的船。
用淡墨继续渲染,树叶点染,用赭石染山头、树干、树叶等处,染色要统一而有变化。花青赭黄染山体、树叶。最后用重墨为小植被打点。
这幅扇面描绘江南春色小景。画面布局疏朗,错落有致,笔触轻灵脱俗,用色雅致。虽是寻常小景,却能令观者神清气爽,犹若置身于其中。
淡淡的绿柳、点点的桃花,远山近水,空灵而明媚。
题款江南春色,赠树军先生乔迁之喜,丁酉初秋,达安。
题款、盖章,这幅画就算完成了。
金启晗这边将扇面与扇骨拼装到一起,金达安那边就泡起了茶。
金启晗只轻轻飘过去一眼,定睛注视了有几秒,便低头继续工作。
在金启晗的印象中,姥爷特别喜欢喝茶。以前他总是去茶楼,一去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就是自泡自饮。
或是约上三两好友,姥爷泡茶给他们喝。
那时候姥姥总抱怨他,不知道在茶楼待那么久干嘛,茶有什么好喝的。
可是现在的姥爷,一个月几乎也去不了一次茶楼,早晚溜弯之后就赶紧回家,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姥姥了……
姥爷其实是个很和善的人,小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姥爷接送金启晗和徐翊乔上下学。因为姥姥总说骑自行车不安全,姥爷就特地买了一辆三轮,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给兄妹俩做饭,保证他们上学不迟到。
小姨那时候就经常开玩笑说,眠眠你们可是好福气呀,我和你妈妈可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后来金启晗陪着妈妈看了1938年版的《夜半歌声》。
这部恐怖电影,给金启晗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现在都已经36岁了,仍然怕黑。
姥爷那时候经常打着手电筒陪金启晗上厕所,直到他年纪稍稍大一些了,强迫自已坚强一点,才不需要姥爷陪。
他们那时候家庭情况很好,殷实而富足,金启晗以为幸福圆满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姥姥却开始频繁的去医院,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姥姥被诊断出癌症,姥爷开始照顾姥姥,后来姥姥基本上都躺在床上,洗澡,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姥爷一直挨着她睡方便照顾姥姥,即便家里有保姆,姥爷也从不假以他之手。
后来姥姥去世了,金启晗有一次回到家,就看见姥爷坐在他们那张一起度过最后日子的床上。
金启晗当时心里痛苦得说不出话,过了一周,姥爷给他打电话,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永远无法忘记姥爷那天对他说的话:“眠眠,现在你既没有姥姥,也没有奶奶了,怎么办?”
那时金启晗听得出来姥爷语气里的悲伤,于是金启晗眼中含着泪,却笑着对姥爷说:“我还有您啊。”
现在姥爷经常一个人在家,他老人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是你姥姥在就好了,亦或是我昨晚又梦到你姥姥了。
金启晗住得离姥爷家不远,每周都会回去一两次,有时候忙起来,也会打个电话陪姥爷聊聊天。
金启晗只希望姥爷可以陪他久一些,能够像现在这样,陪他老人家喝喝茶;能够花着他赚的钱,喝他买的茶;能够让他早起给姥爷做顿饭;能够陪着姥爷散散步。
未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