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彰死了,但他的影响还在继续。
此人于公是此次和谈的使臣,于私却是大昭皇帝的小舅子,和谈的优势倾倒在中原这边。
原本他们已经相商好茶叶、瓷器、药品、粮食的数量,中原人以使臣被害一事,拒绝了盟约,痛斥乌赫,准备返程上报帝王,再做决定。
乌赫于是加码,减少茶叶与瓷器的数量,又多给出五千战马,仍然吃了闭门羹。
眼看和谈即将崩裂,霍讷耶亲自提出送一个质子入昭。
但以柳棠眠为首的使臣团还是拒绝,要求抹去冶铁技术及工匠这一条款。
乌赫不愿意了,频繁和谈,又每每谈崩,中原这边再次选择返程。
白兰即一天三趟的派麦歌去打听消息,听到最终的博弈结果后心中终于松泛下去。
然而最新的消息刚得到,乌赫却开始大张旗鼓的庆祝和谈成功。
白兰即再坐不住,暗暗给柳赴送信请他来帐中一见。
住帐里滚着几副药,一屋子都是辛香料的味道,都是帮助她更快恢复眼睛的。
白兰即能够感觉身子在慢慢恢复,但厄今的毒药和解药都是猛药,好几日下不来床,菩疑却没有来过。
一想到他几次三番护过她,白兰即就心情复杂,不必面对反而轻松。
柳赴来时声音很丧,见到白兰即才仿佛打起些精神:“让姐姐失望了,姐姐你骂我吧。”
白兰即管不得其他,开门见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使臣死了,和谈崩裂,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并且大昭一定是站理的这一方,白兰即想不通如何还会失败。
柳赴说:“是一道密旨。”
当时谈崩之后,他们离席回到使臣住帐,使臣团里却有个从不多话根本不起眼的官员独自拿出一道密旨见了柳家父子。
大昭皇帝的密旨。
上面虚头八脑讲了一堆和谈的好处,友善客套,最后一句话落定:信受奉行,不容有失。
程恒的意思,此次和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成。
白兰即恍惚道:“他真是疯了。”
柳家父子只得接旨,又得不声张,只好把这个半卖国的行为扣在自己头上,反口签下了盟约。
白兰即默默了良久,反倒是柳赴安慰她:“姐姐也别太气恼,伤了身子就不值得,不如去我那吃些东西?”
白兰即没胃口,又问:“霍讷耶提到的质子是哪个你知道吗?”
柳赴道:“据说叫齐勒。”
白兰即点头:“想来也是他,最没有存在感,生死对霍讷耶来说损失最小。”
柳赴应了一声,声音有点远了,很快又端着药过来:“姐姐,晾好了,喝些吧。”
湿润的勺子碰到她唇上,白兰即下意识偏过头:“我自己来。”
帐帘却正巧被人撩开,突兀透入的日光晃开一片,叫白兰即眯起眼。
“你又在这里。”菩疑的声音。
他手中隐约攥了个东西,半举着,但是白兰即看不清。
柳赴:“小世子,今日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菩疑面无表情:“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柳赴一步未动:“我同姐姐熟,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小世子可以自便。”
菩疑:“我说,滚。”
“柳赴,你先走。”
白兰即莫名心虚,伸手去摸柳赴,却推翻了药碗,立刻接触到倾洒出来的药汁。
柳赴慌忙起身,但是长袍上已经沾湿了一片,他率先拉过白兰即的手擦在自己胸口,又问:“姐姐没烫到吧?”
白兰即这才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手。
菩疑失去耐心,将他一把抓开:“滚出去。”
柳赴拍着衣服上的汁液,嘟嘟囔囔:“你这人真是粗鄙野蛮,别扯坏了我的衣服。”
他的手晃来晃去,带着菩疑的目光落在腰间。
另一只丢失已久的弯月簪,正跟他的符节亲密绑在一处。
菩疑推出的动作变成了回拉:“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哦这个啊,我说喜欢,姐姐边送我一只,有什么问题吗?”
柳赴又转头看向白兰即:“对了,我送姐姐的的簪子怎么不戴上,姐姐不会丢掉了吧?”
白兰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忘记放在哪里了。”
话音落下,柳赴已经从她枕下摸了出来:“不是在这吗?”
而后贴心的簪在白兰即髻间。
“姐姐果然很合适它。”
菩疑冷笑一声:“原来旁人的东西要小心藏在枕头下面,我的就可以随手送人。”
柳赴微笑:“可我不是别人。”
菩疑毫无预兆地给了他一脚,柳赴整个飞摔上榻,还未起身又被菩疑压住,腰间的箭头已经抵在他喉咙:“你们认识多久了?”
白兰即:“菩疑,你想做什么!”
“上次,不是第一次见面,对吧?龚彰是不是被你们所杀,然后做局?”
白兰即矢口否认:“此事不是早有论断,是浮苏屠动手。”
“你还在骗我!”
菩疑推开柳赴,把两包解药一起甩在桌上,“一份是我做出来的,一份是四舅舅的,我特意再去要来的。两份解药并无不同,你吃了我的解药却仍未恢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兰即沉默了一瞬,声色也凝了下去,直接认了:“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