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吓得赶紧上手捂住大人的嘴把她推走，再叫她气傲心高下去，那才叫祖上八百代都不够偿的！

而后跟出来的是被士兵扣押着狼狈的羌生，他还在挣扎，但是抬眼看见贺怀清的那刻便呆住，充血的眼瞳死死地盯住有点无措的少女，嘴角勉强地扯出惨淡的笑似乎在安抚对方，却还没等贺怀清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被迫地前进，但持续地依旧不甘地扭回头，像头豺狼般耽耽。

“做做样子就行了！你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过是贪玩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安上来，还是亲姊姊安的，换谁谁能痛快！莫让他委屈越嚼越大！”

女人被羌怨羌满一左一右地扶住，这边数落下，那边嘱咐句，差点没看见像个木桩的贺怀清。

“这是……”

她从两个女儿手中把自己抽出来，颤颤巍巍地向贺怀清走去，贺怀清也不傻，小碎步先上前把老人家接住。

“这是从大商那里过来的公主？”

羌怨顿顿，回道是，少女显然是从宫城外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面上还透疲惫，以及风尘仆仆。

“长得可真水灵哈！她耳朵治得如何了？羌生老是来磨我，猜这姑娘声音也是和外貌样水灵灵的……”

羌怨耐心地继续回答。

“估计还要些时日。”

贺怀清被老人扣得手心冒汗，她只能瞧见老人和羌怨一来一回地动着唇部。

“等这事处理妥当了，你就尽快安排两人成婚，做姊姊的，这事也不能懈怠，毕竟是大商那边的公主，不能失了礼数和排场。”

羌怨回道。

“是。”

“那你不必送我了，小满就行，你和王妃说说事情因果！要我说，那孩子……”

羌满打断老太太的话，把她揽过来，哄道，

“好了好了，阿孃！咱们快回去吧，你这一下午把这几年的话都说尽了！我听着都慌！”

作势就要把人抬走，老太太嗔怪地拍打她的胳膊，却笑出来，

“你个莽姑娘！我和你姊姊说句话你就插科打诨的！也别扶我回堂里了，去你姨母那里坐坐去。”

羌满总算把老太太拖走，如释重负，她慌的倒不是老太太灵活得像回光返照，而是羌怨的起死回生，她罕见的，少有的，在阿姐的脸上看见属于人类的郁气。

——汝来，适与吾归室疗治，身复何似？

可能是羌怨从来都是那副冷漠的表情，竟然让她从一众盘根错节的欲望里脱颖而出，被衬托得格外温柔和靠谱，便激起贺怀清难得的好奇心，这家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以至于从不喜形于色。

也许是有点累，这句之后，羌怨没再继续和她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走在前头。贺怀清就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修长的背影，观察她手臂的摆动，和若隐若现的葱白的指尖，羌怨走路很稳当，只有发梢会偶尔地颤抖，衣袍上分明被金饰和宝石嵌得无隙可乘，但就是不发出声音，仿佛都憋着口气。她还喜欢把手端在前面，做足了上位者的架子。

又来到书房，这次贺怀清倒是挺乖巧地喝下羌怨递来的无色液体。

她再度转醒是在深更半夜，淡黄色的烛火光挠着她的面颊。她费力地睁开眼去看清那片朦胧，那人捏着笔，兴许是因为思忖所以静止得近乎要融进黑暗里，若不是那微小的火舌在跳跃，贺怀清会觉得眼前是副油画。

贺怀清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靠近画中人。

“嗯？”

羌怨在阴影冉冉快要盖得她看不清文书时才从神游中抽离，带点茫然地抬头，对上来者的眼睛，少女凌乱的刘海纠缠着睫毛，乱糟糟地冲她笑，不客气地随意拉了把椅子就在她对面入座。

——未能寐乎？是身有不适乎？

羌怨从堆叠成小山的文本底下抽出张纸，照理她的算法应该是顶完美的，剂量不会再有问题。

——寐不得，或久眠之故也。今何时矣？反观殿下，夜深犹劳于公务乎？

贺怀清摇摇头，表示自己好得很，羌怨也习惯地答复她的疑问，

——吾乎？吾实不需多寐。

纸张上没有继续浮现语句，少女支着下巴，就这么直勾勾地望住她，好像在发呆，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夜里荒漠，时而露出反射月光的砂砾，一闪，又暗了下去。

忽然，少女收回对她身后虚无的兴趣，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撞个正着。对方滞缓地眨眼，那蝴蝶也就上上下下地撞得羌怨心痛，她勉强地与其对视，憋出句。

——汝犹宜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