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碍于面子在楼兰这又待几天才离开,贺怀清理所当然地要去送别,但是考虑到宫城外的疫病风险,只在大门口做做样子,和亲队伍按部就班地和楼兰殿下行礼后,就把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虽然里面大部分人都是事不关己的虚情假意,但难免有因为容乐付出而感动敬畏的人,毕竟是异国他乡,楼兰和大商的关系又是两方都懒得遮掩的水火不容,那她往后的处境可见一斑。
他们原以为至少能够陪伴容乐到大婚,却不得不提前离开,把对方孤苦无依地丢在这荒漠中,更何况贺怀清那清弱的气质更叫他们哀悯,丘使者带着随行来有点地位的将领朝他们的公主再行礼。
贺怀清顺势扶起他,就在对方抬眸的瞬间,她聪明地捕捉到丘使者眼神的游离,他的目光飘忽到她的右后方,似乎是在提醒,她不动声色地记住大概方向,又装模做样温柔地捏捏对方的肩膀,眼泪滑下两滴,整套动作浑然天成。
羌生向前迈两步,揽过泫然流涕的贺怀清,突如其来的打断叫羌怨回神,她方才还在诧异少女的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这么水灵灵地就坠下来,让她居然起了要伸手抹干净的念头,倒真不愧是大商养出来的人儿。
贺怀清居高临下地目送队伍的背影,心情微妙,再见……又是再见,每次的分别都像夏天的一朵乌云飘过来,飘到头顶,有时带着暴雨,有时它却慢慢地离去了,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但是当雨落在头顶的一瞬间就将无处可躲,曾经等待雨落下的时间将会立即灰飞烟灭,变得不存在,而暴雨和雷电在头顶,斩断了一切的犹豫彷徨。
贺怀清接过羌生怜香惜玉递过来的手帕,擦擦眼角还残留的泪,完美地向右转,快速地扫视,企图和其中人对上眼神,突然,一张华丽的脸撞进视线,倨傲的忧郁的面貌——不适宜表达幸福和喜悦,悲伤和愤怒反而更能表现她高雅的气度。狭长的丹凤眼,就这么嗤之以鼻地打量她,苍白的脸,浅粉的唇,栗色的头发松软地垂在两鬓。
看她的打扮似乎地位不低,但是怎么到这里几天都没遇到,甚至都没提及过?那人虽然和她对望,但显而易见不是她要找的人,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她潜意识里强烈地感觉丘使者望的那个人很可能和一七五有关。
是身高吗?贺怀清灵光乍现,她再度自信抬头,又感觉天塌了,似乎楼兰人均都要比她高,她只到羌满胸脯的位置,甚至羌怨都要高过她一个头,而她本身净身高也将近170,那眼前这波巨人达到175的那真是一抓一大把。
头好痛。结束一切后,她又被送回房间,这时候还不到晌午,既要去找什么一七五又得想好和羌怨谈判的措辞,和她坦白?还是找个更好的借口?倘若对方不买账又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羌生这个跳板。
但是她问完服侍她的侍女,得知羌生因为不可告知的原因被关禁闭,不能来见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贺怀清曲起手指用指关节苦恼地反复碾压太阳穴,有办法了!虽然他人不能到,但是她却可以用这个当借口,去见羌怨。
开始行动。她先是给侍女做样子,问是不是由于自己羌生才受罚,侍女也不敢随便揣测殿下的意图,但都异口同声地否认她的说法,说时迟那时快,贺怀清立刻摆出副愧疚又委屈的神态。
——吾知贤王之恩深,若真因我而受罚,吾心实难安。愿姊妹们引吾一见殿下,向其赔罪也。
侍女们面面相觑,贺怀清再怎么是外嫁来的公主,可终究还是主子,是未来的贤王妃,一句姊妹相称,就给她们吓个够呛,况且上次殿下对贤王的处罚她们也略有知晓,的确是和她有关系,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们不得已地先哄好眼前这人的情绪。
领班的女人朝手下使个眼色,又忙不迭上前劝慰梨花带雨的贤王妃,哭得真真叫人肝肠寸断,细细地哽咽和汹涌的泪珠攫取美人的吐息,泪痕在瓷胎的脸上辟出瘦而软的河道。饱饱的、摇摇欲坠的一滴凝在下巴那块小小的骨上,葱白的指尖拭去咸热的泪水,好像阻止了一场雨季。眼白泛上血色,饱和到一个恰好狠狈而不张牙舞爪的度。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递帕子,贺怀清偏头,柔柔地推开她们的殷勤,拿出方才羌生给她的,假惺惺地呆望片刻,哭得更加汹涌,侍女们心都揪住,这要波及到她们的泪腺了,在内心感慨难怪贤王把容乐当宝贝似的,换作她们,这一哭,星星都要抢着去给这个娇主子摘下来。
被吩咐去跑腿的侍女好不容易才找到羌满的位置,她恰好就在和羌怨一行人商榷疫病,侍女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侍女,她们算羌满的直属手下,被派来盯着贺怀清不让她犯事的,所以讨论结束后,她就直接被喊进去。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羌满蹙眉,语气不耐,侍女没敢迟疑,把前因后果托盘而出,对方却忍不住嗤笑。
“没见过人哭啊?说几句打发下不就行了?”
“可那贤王妃真是哭得要把心呕出来才作数……”
贺怀清有什么好歹倒无所谓,要是羌生那直愣子知道她受委屈,搞不好刚出来就又干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