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们为什么啊?”
裴水蹙眉。
“我也不明白。或许只是单纯地嫉妒。”
他们就是恨他们。他们明明也只是无辜被卷进来的同类。他恨他们抢占了宫里的职位,他恨他们优越的见识,他恨他们漂亮的才能和过去,他恨他们的世界。
莫名其妙的恶意。
“包裹拿来。”
商兵似乎检查过很多次,语气不耐。
祝三娘老实地把东西取下放在木桌案上,他娴熟却不客气地将里面东西扒拉翻找。
“好了,你们进去吧——等等。”
祝三娘在收拾被乱扔出来的东西,商兵正欲招呼下个人上前,抬眼的瞬间发觉到裴水,他犹豫片刻拦住了贺怀清,试探地问道,
“裴小娘子?”
裴水淡漠地瞥眼他。
“额——是小的冒犯了。”
商兵飞速地垂头,不敢再看裴水的面色。
“裴侍郎特地叮嘱过,怕您路途奔波劳累,所以倘若小娘子从这儿回府,我们得送回去,那儿有配备的马车,还请小娘子莫嫌寒酸。”
和刚才对三娘的态度判若两人。
“知道了——只是与我同行地还有两位好友。”
裴水很快接受到信息,她抬起下巴点点三娘的方向,商兵头埋得更低,他怕裴水怪罪刚才他的粗暴。
“这……我们定会安排妥当的。”
裴水不好将两人明目张胆地带回府邸,整个京都除了皇室,其他的贵族是不可以私自和外邦人交好,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因为这群外邦人带有太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知识和本事。
“那我们就在此分离吧。”
对面两人并肩而立,眨着眼看向她,乖巧地等待她的叮嘱。
“若出了什么事,就来裴府找我。这一路也受到你们不少照顾。你们在京都的花费都记裴府账上。”
“好!”
贺怀清毫不含糊地重重地抱住这个大腿。
三娘磕磕绊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显得她没文化。
“你也小心。”
裴水的目光落在依旧在关心她的三娘脸上,她摘下金花卉纹耳饰递给贺怀清。
“若他们不信,便拿出这个。”
贺怀清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接过来紧紧地握住。
待裴水走后,商兵也遵守承诺。
“裴府的客人我们不会怠慢的,两位这边来——阿善,带这两位客人去丰乐楼歇息。”
两人算是彻底地踏入京都。
喧哗声由远及近,街上店铺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鞋靴、玩好之物,供人扑买,人头攒动,商铺一个接一个挨在一起,像串在起的戴在京城脖颈上的巨大项链,叫卖声不绝于耳。
贺怀清哪里见过这局面,一会儿就被叫卖声吸引地和两人散开,然后被祝三娘抓回来,接着又散开,又被抓回来。
来回之间,祝三娘忍无可忍,冲商兵说道。
“你要不先走吧你。”
商兵无可奈何地颔首,和祝三娘交待完路线后,就原路返回。
祝三娘陪着贺怀清在街上四处乱窜。
看着对周遭一起充斥好奇心的贺怀清,她突发奇想地挽住对方的臂弯。
“我们去集市里瞧瞧吧,那儿我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贺怀清恋恋不舍地应下来。
“那是个什么地方?”
“外邦人做买卖的地方。”
暗得不见天日。
这是贺怀清进到这个被遮天大棚盖住的犹如臭水沟一般的存在的第一想法。常年无法见阳光的阴郁裹挟这块区域,像封尘的旧衣橱,外来者们互相报团取暖。
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商朝人不同——贺怀清情不自禁地腹诽着,这四个字完全就是字面意思,刚才过来的一路,不论男女,不分贵贱,头上都簪着五颜六色的花。
对花儿这种华而不实东西的推崇,也间接表现了老百姓对雅致的追求,处处透着生活的富庶和安逸。
相比较此处,贺怀清的思绪又回到了逼仄的集市,它像种花的土,灰蒙蒙的。
里面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贺怀清身上,探寻的视线让被注视者浑身不痛快。
贺怀清忍不住离祝三娘更近些,企图让对方挡住审视。
祝三娘感受到她的局促,捏住她的手,低声说,
“没事的,有我在呢,他们不敢在京都这个时间点闹事的。”
里面因为狭窄而显得拥挤,贺怀清可以闻到乱七八糟的味道,鞋底的泥泞、头皮的油腻、口里的残羹,她嫌恶地用另一只手盖住鼻子,却又觉得不妥,过于矫情,便放下来。
祝三娘泰然自若地在其中游走,轻车熟路地绕到一个摊位面前,粗糙的木桌上摆着的是些看不懂的物什。
老板娘在打瞌睡,贺怀清注意到她格外袒露的打扮,微微诧异她大胆的行为。
“喂——”
三娘不客气地喊醒老板娘,对方掀起眼皮,睡眼惺忪地应道。
“哟,稀客啊。什么风把我们三娘吹来了?”
女人媚眼如丝,脸上画着青白相间的花纹,弯弯绕绕地覆盖白皙的面部,嘴角处被红染料勾勒,像血淋淋的裂口。
头发被一根木簪子随意地挽起,杂乱地散在裸露的肩膀和胸脯上。
“小娘子,看什么呢?”
就在眼神即将要自然落到对方的胸部时,眨眼的瞬间,女人手上的烟枪就挑起贺怀清的下巴,嘴角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