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半个月,我守半个月。”他悄声,“快醒吧。西凉要撤军了,你若再不醒来,连她小小的坟塚都见不到呀。”裴英兀自喃喃,“我那日听见了,你和大将军的对话,你们为她取名萧归。那孩子眼睛长长,肯定是个美丽的姑娘,就是头发微黄,看着不够健康,不过若是长大,想必也能养得健健康......”
“别说了。”寂寂中响起气若游丝的声音。
裴英慌得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楚虞,他快速膝行几步到床榻旁,不由分说捉住他细瘦的腕诊脉。
“先生。”年轻人目光惶惶,不敢直视楚虞,他不知楚虞听到哪一句,“你何时醒来的?”脉象仍然悬弱。
楚虞睁开的眼睛平视上方,眼神中毫无情绪,开口道:“坟塚。”
裴英咽下了口水,喉咙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她长得好看?”楚虞温温地问,声音里藏着一丝沉迷于骄傲的欣喜。
裴英认真点头:“好看。”
“你出去吧。”骤冷的语气。
“她.....”裴英猜不透楚虞,只想多说几句宽慰的话来,却再次被打断。
“出去吧。”收束着痛楚的语气。
裴英下意识地瑟缩起手指,暗暗捏紧衣角。
“哭会好些。一切.....总会过去的。”
静默,没有一阕回声。他转身抱起地上简陋的床褥,走出牙帐。
一连几日,楚虞从不提那个孩子的事。那个名叫萧归的女孩,仿若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西凉军易帜,众人拥戴下,萧猛拜大将军,监军之权仍为楚虞所有。而此刻,西凉军眼里,代表周廷的中书令楚虞不过一件破败的摆设。迢迢之外的中京危在旦夕,兴州乱兵四起,幽州紫龙军早已拔营撤军,其野心昭昭,不言而喻。此时,西凉三十万军救不救中京,成为关键。
楚虞自醒来便事无巨细地过问军情,萧猛并未隐瞒中京求援之事,只问他作何打算。
话一出口,楚虞便捕捉到其中之意,静道:“将军为西凉谋算好了。”
萧猛默认。
“西凉乃边陲重地,拥兵自重数十年。将军想自毁萧氏一族忠仁武烈的美名?”
“你误会了。”萧猛解释道,“我不会釜底抽薪,但也不会雪中送炭。”
楚虞闻言,轻轻点头,道了句:“足矣。”黑白如墨的眼中扯起水幕,眼底的思绪明明灭灭难以看穿。
“请将军为我备匹快马,我要速回中京。”
“可你的身体?”
苍白的男人笑了笑,并不理会这句关心,他的手下意识抚在胸口,可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眼尾燃着一簇苍白火焰,转瞬熄灭。
“他在瑟珠山坠崖。”声音有点喑哑,却沉稳如常,“若将军还念旧情,请把小孩子的灰撒到山上。”楚虞知西凉风俗,夭折的婴孩要火化入葬。
萧猛定定凝视楚虞,半晌才应道:“好。”
“多谢。”形销骨立的男子缓缓行了礼,再起身时,神色从容,冷的如一面镜子,“希望再与将军相见之时,我们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