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是十一月的最后一件短袖;周末过去,所有的夏装都要收起来了。
深秋的脚步近了。
而忙碌的学习还在继续。
每周一照常物理选择题小测,这周又是那位竞赛班老师出的题,难度跟平常不是一个等级的,同学们交完卷子,哀嚎连连,一边对答案,一边狂怒着摔卷子,破口大骂这他妈谁能想到啊!
夏晓风也是这“破防”中的一员,他最近在专攻物理,还特地额外买了几本刷题卷,就盼自己的物理成绩能有点提升。
好嘛,这回不但没提升,还直接负增长了。
对完答案仍一脸平静的谭逸说:“这次是出难了。”
夏晓风叹气连连:“有够离谱……唉,你错多少?”
谭逸说:“三道。”
夏晓风若有所思地说:“那是出难了。”
前排的苏晟听到这番“凡尔赛”对话,立马转过头来:“你他妈就错两道?!还他妈觉得出难了?!”
夏晓风倒是很冷静地率先表了态:“你懂个屁,人家一般都是全对或者只错一道的。”
谭逸老实地补充道:“没有,十月那一次我错了两道。”
夏晓风:“……”
苏晟:“……妈的。”
夏晓风瞥了一眼谭逸,显然这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凡尔赛”行为。
好在苏晟也对这种“神仙”有些包容心,他只能一边嘀嘀咕咕有人又杀疯了这还怎么活啊,一边转回去了。
夏晓风把卷子塞回书立内,在抽屉里摸摸索索,掏出一版便签条,翻了翻,发现只有两张了。
他皱了皱眉:“没多少了。”
谭逸注意到他的举动,也往自己的抽屉里摸摸索索,摸出另一版厚实的便签条,递给他。
谭逸说:“用我的。”
夏晓风接过:“谢了。”
他将便签条和一支笔揣进兜里,起了身,谭逸跟在他身后:“我也去。”
夏晓风耸耸肩:“哦。”
俩人走出楼道,听见一阵喧嚣,转头望去,原来刘林那群同学还搁那儿“轮椅速滑”呢,上次他俩整掉的零件,估计不是很重要,这不,那刘林都快滑出火花了,他的轮椅也依旧“固若金汤”。
夏晓风和谭逸心虚地相视一笑,便快步穿过人群了。
男厕门口铺着一面印有“欢迎光临”四字的红地毯,真不知哪个二货,上哪儿个旮旯搬的,实在颇有雅趣。
他俩前一脚后一脚进了男厕,都不约而同经过了那由隔板分离的小便池,走向有门隔着的单间。
夏晓风说:“你哪个包间?”
谭逸指了指靠窗那个。
夏晓风点点头,他指指中间那个,说:“我是这个。”
随后,俩人都进了这所谓的“包间”,然后拿出了口袋里的笔和便签条——
只见厕所门上赫然贴着一长串便签条!
红的、绿的、黄的、蓝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一张张便签条跟开火车一样,首尾相接,排成一列列,如同方队的士兵,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厕所门上!
而那便签条上,竟是各类题目、各类解法!还有批注解题心得体会的!所设未知数不同、所做辅助线不同,一道题目,可以衍生出四五种解法;不仅如此,底下还有贴上“举一反三”类的题目,等着下一位“有缘人”解答。
“靠……我这是标准解法,哪里不好了?”夏晓风盯着自己的上一张便签条,底下不知哪位仁兄,心狠手辣地就批注了条“不好解法,耗时”的评语。
他摁了摁圆珠笔,气冲冲地附上一句“有种让我看看你的”,还画了个“举拳头的小人”,才善罢甘休。
“还有新题?”谭逸已经出来了,他在门外叫他。
“没,马上。”夏晓风从兜里拿出写好的便签条,将自己那关于第六十一道题的解法贴了上去,左看右看,又将自己的便签条撕下来,贴到该题的正中心位,才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出了他的“包间”。
仿佛跟平常吃饭睡觉一样,俩人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说,轻车熟路已有一派,显然已是“熟客”了。
就连刚踏上“欢迎光临”四字进入男厕、看见他俩并肩出来的同班同学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可惜的是,就在下午,球哥在班会课上大肆“批斗”了这一行为,他操着那一口天津口音,用又尖又细地嗓子吼道:
“还有啊,男生,别再在厕所里写题了啊!什么毛病,惯的你们!”
班里同学都笑起来。
“我说怎么还有人找我借便签条……哎哟……怎么什么奇葩都有!我真晕了,你们不嫌臭吗?”
班里同学笑得更欢了。
夏晓风垂下胳膊,悄悄捏了捏谭逸的手,谭逸侧头看向他,目光闪动地眨了眨眼。
夏晓风吐了吐舌头,用口型说,没办法了。
谭逸也回捏了捏他,说,没办法了。
这件事,只是高三时光河流中的一个小小起伏,甚至没有任何浪花。
可是,到了很久以后,等夏晓风再回忆起这件事情,却发现这片段是如此鲜明,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而且,令他惊讶地是,谭逸也一清二楚地记得,甚至能记得他一共解了几道题、一共批注了几道“傻逼解法”。
当时怎么会想到做这样的事呢?虽然他们不是发起人,只是“跟风者”,但还是主动而倾心倾力去做了,明明这件事是如此荒谬,如此没有意义。
如此像……学生时代才能做出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