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能与被窝媲美的舒适之地,莫过于是食堂了。
推开玻璃门,正如扒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饭菜味、烟火气和聊天声迎面涌来,配合着阿姨热火朝天的吆喝,只觉冷暖人间,都在这米炊之中,相依相伴。
中国人的“吃饭”二字,是情感勾连的符号。
不过这回,谭逸主动擦去了“符号”,捧着今日还未完成的默写笔记,独自一人,来到另一个食堂“宁园”,边吃边写那些数学、物理“符号”。
而夏晓风和姚梓萍则来到了食堂“安园”。
十二点三十分,食堂内已经少了许多人了,大家都匆匆忙忙吃完饭,匆匆忙忙赶着回宿舍睡觉,再匆匆忙忙赶着睡醒去上课。
太过于匆忙,便没有人会注意到:夏晓风正跟一个喜欢他的女孩走在一起。
阳才二中的同学们不是没有八卦之心,而相对其他同龄人来说,他们更多的心思会放在学习上。
谁跟谁暧昧着,谁跟谁好上了,谁跟谁又分开了,他们顶多“哇哦”地说上一嘴,要是没什么太过“劲爆”的事儿,便不会太在意。
夏晓风和姚梓萍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这里很安静,周边基本没有人。
写完作文,饥肠辘辘,可惜安园只有小碟小菜,没有宁园琳琅满目的套餐窗口,他只好挑了几样看得过眼的,心想等会儿再回宿舍加餐。
姚梓萍坐在他旁边,夹起一块盐焗鸡:“这鸡挺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夏晓风咽下嘴里的饭,说:“不了,我对它有阴影,上回吃的那次,表面撒了一层白色晶体,我还以为是味道不够补盐进去,没想到一咬发现甜得要命,敢情是阿姨把糖当盐了……”
姚梓萍嗤嗤地笑道:“糖焗鸡,说不定是新菜式。”
夏晓风也笑了:“受不了,我看这种黑暗料理,也只有谭逸能吃得下去。”
姚梓萍疑惑道:“谭逸?”
夏晓风“嗯”了一声,说:“这人,别看他做事斤斤计较,但对于吃饭,那是‘来者不拒’,啥都能吃。安园有段时间不是流行什么菠萝火龙果炒饭吗,人家一口能炫三大碗,嘎嘎香。”
姚梓萍若有所思道:“可能是人家用脑多,能量消耗多吧哈哈。”
夏晓风说:“也是……你也没见过他睡觉,能比猪还沉,不到他闹钟响,基本叫不醒他,贼牛。难怪人家一天不用睡太久,这睡眠质量也忒好了。”
姚梓萍干笑两声,不愿再聊谭逸的事儿,便换了话题:
“你……期末复习好了?”
没想到她这切换的话题,刚好是夏晓风的致命点,夏同学给一口香菇噎了老半天,靠那碗“洗锅水汤”才咽下去。
他苦笑道:“复习是他妈复习了,但知识能不能进脑子,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姚梓萍说:“这样……要不要尝试多背多默几次呢?比如把知识点都整理出来,然后先整体过一遍,标明自己哪点不熟悉,再专门针对这几点背诵,或者,画思维导图也是很好的方法。”
夏晓风挥挥手,说:“我真要是能把所有知识点都背下来就好了,你选的历史吧,历史要背的比物理多多了,物理不是光靠死背就能做题的,最重要的还是各题型解决思路吧——我觉得比较有收获的还是从基础题入手,然后我搞懂了基础,再去做类型题,就能拿个及格分了。
他长叹一气,说:“但是这也不好说,现在我还没把基础完全弄懂呢!虽然说可以死背,但这样背下来,我也记不熟,还是得在理解的基础上背。”
姚梓萍想了想,点点头,说:“嗯,按照你自己的方法就行,毕竟我们选的科目也不一样。”
她悄悄地瞟了夏晓风一眼,再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盘中的饭菜,说:“没想到,你这一年半,还能琢磨出自己的学习方法了,怎么,不愿意继续摆烂了?”
夏晓风“嘿”了一声,拖长音道:“摆——烂,还是要继续摆,只不过,该学的时候也要学吧。”
——毕竟不学,内卷值还是会掉,惩罚还是会来,生存还是会面临威胁。
但是……
但是渐渐地,他便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为“生存”而“内卷”了,夏晓风很明确,自己并不喜欢学习,但总有一些“精神物质”,在推着他,让他不得不学习。
那些“精神物质”,说不定是家人的赞赏、师长的肯定、小K的陪伴,又说不定,是为了跟上谭逸的脚步、与他考上高三同一个班的“痴心妄想”……
与反感学业内卷不同的是,他的内心深处,却认可着这些“精神物质”。换言之,他是愿意为了这些事物而去学业内卷的,他是愿意为了这些事物而去生存的。
正向反馈的循环有如生命,生生不息、轮转不止,如果人能找到一个为之努力的理由,那么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也会迎头直上了吧。
毕竟水滴可以穿石,聚沙可以成塔,笨鸟先飞后飞,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从蜗居巢中到展开羽翼,已是质变到量变的一步了。
姚梓萍说:“你上补习班了吗?”
夏晓风说:“哪儿有功夫上那玩意儿,我周末自己作业都写不完,实在没那个精力。”
姚梓萍说:“是吗?那你也挺有天赋的,能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
夏晓风说:“没这回事儿,很多都是谭逸教我的,要不是他,我还浑浑噩噩地,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学呢。”
姚梓萍听到“谭逸”二字,咀嚼的动作停了片刻。
然后夏晓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直肠子,想到谭逸,便不由自主说了:
“你看谭逸他年级第一,也不是浪得虚名、随便混混的,虽然他平时也不爱发言,但是从他给我讲题就看得出来,人家基础是真扎实,思维是真严谨……能把我都讲明白了,不简单。”
越说还越停不下来。
“可惜就是有时候太固执了,一根筋,对自己要求太高,学不会有的放矢。他心里总揣着事儿,稍微打听一下,立马翻脸,让人总是捉摸不透,脾气也时好时坏的,真是搞不明白了。”
姚梓萍淡淡一笑,道:
“你跟他关系不错。”
夏晓风用筷子挑着那块番茄鱼的刺,垂眸道:
“好个屁,高一在宿舍还直接把我打晕了,说话也老捅我心窝子,学起习来对朋友爱答不理的,拽了吧唧那臭样儿,搞得好像别人怎么他似的。”
姚梓萍没再说话。